G7382次動車上,劉禹在閉目養神,腦海里卻在回想著整個計劃。
好不容易過完了元宵節,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出發了。這一次的目的地是有著“天堂”美譽的余杭。
從晉陵到余杭有200多公里,動車需要2小時多一點。雖然離得很近,他卻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
美麗的西子湖畔,盡管氣溫不高,游人還是很多。劉禹拿著一份地圖,走在湖邊,微風吹來,垂柳依依。
這是一份南宋臨安府古今對比圖,是他在網上能找到的最清晰的版本,劉禹需要靠它來尋找一個相對可靠的穿越點。
南宋時期的臨安所轄人口超過120萬,是當時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小小的府城內擠進了差不多50萬人,想找個不易被人察覺的地點何其難也。
城里不必指望了,城外附近對于兩個時代來說都算得上繁華之地。更要命的是,左近的縣市也都差不多,蘇杭從古至今都是人口繁密的好去處。
“花港觀魚,柳浪聞鶯,斷橋殘雪。”劉禹口中喃喃地念叨著地圖上標注的西湖十景名字。
“曲院風荷,蘇堤春曉......蘇堤春曉,蘇堤春曉,蘇堤。”有了,這不就是上佳的穿越點嘛。
蘇堤南起南屏山麓,北到棲霞嶺下,全長近三公里,它是蘇軾任杭州知州時,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葑泥構筑而成的。
后人為了紀念他治理西湖的功績將它命名為蘇堤。此后,明代時期又有所增益,最后形成現在的樣子。
關鍵的一點是它的位置沒有變動,最多是寬度有所不同。
走在這條平均寬36米,貫穿西湖南北風景區的林蔭大堤上。寒冬剛過,楊柳吐翠,艷桃灼灼。
遠處長堤延伸,六橋起伏,湖波如鏡,橋影照水,鳥語啁啾,好一派美不勝收的江南春色。
走了許久,眼看著棲霞山已經遙遙在望了,劉禹來到一株柳樹下,放開背包,準備更換裝束。
一件暗花青色圓領直裰,一條仿古玉帶束住腰身,再吊上一根絲縷結就的玉環佩飾。一頂雙結軟裹幞頭,將巾的兩腳系結在頭上,另兩腳則結于腦后。
再隨便穿上一雙黑色某寶貨手工布鞋,穿戴完畢,拿出一面鏡子一看,一個風度翩翩的古代仕子便新鮮出爐了。
不時有三兩游人從旁邊經過,也不以為然,只當是某個漢服愛好者在玩自拍。
劉禹抬頭看看天色,落日慢慢西沉,他現在要等待的就是天黑。
又過了一會,四周的燈開始點亮,游人已經不見蹤影,劉禹四下看了看,是時候了,他走到堤中央,輕撫手鏈,一個白色光圈慢慢形成。
劉禹深吸一口氣,抬腳就走了進去,不一會,連人帶光圈便憑空消失不見了。
“天哪,你看清了么?”一對情侶從黑暗中現身,女的掩口驚呼。
“如果不是我們眼花,那就肯定是在變魔術。”男的目瞪口呆。
“不可能,我明明看見了一個光環,難道有鬼?”不得不說,女人的想像力要更豐富些。
“趕快走吧,真邪門。”男的理智地拉著女人離開,女人仍然回頭望向那片空地,那上面明明什么也沒有。
劉禹下意識地抱住一棵樹干,他穿過來的時候搖搖晃晃地站不穩,差一點兒就摔進湖里。
“見鬼。”定睛一看,居然是堤邊,這誤差,會要命的。
走到路中間站定,拍了拍撲通撲通直跳的小心肝,差點兒自己就要榮登最悲催穿越者的榜首了。
13世紀的西湖,空氣中帶著花香,劉禹猛地吸了一口,好聞。還好,雖然不像后世那般燈光燦爛,但也絕不是漆黑一片。
遠處湖邊,仍有點點紅光,而湖面上,幾艘畫舫緩慢航行著,桅桿上掛著一串串的燈籠,絲竹之聲隨風傳來。
腳下的土地有些軟,完全沒有水泥地那種硬邦邦的感覺,還好沒有下雨,否則肯定是泥濘一片。
順著路走著,劉禹還是有點擔心,害怕從哪個黑暗穿出攔路的劫匪。慢慢地燈光越來越近,范圍也越來越大,心里總算松了口氣。
穿過恍若后世夜市一般熱鬧的街道,就看到路左臨湖邊一座高樓拔地而起,在無數燈籠的照映下巍峨聳立。
豐樂樓,臨安府的地標性建筑,主樓只有三層,整體高度卻超過后世的七層小樓。
樓建于豐豫門外,此門舊稱‘涌金門’,是紹興年間高宗趙構所改。這豐樂樓原來叫作‘聳翠樓’,南渡后為了紀念京師汴梁那座著名的建筑改為現在的名。
淳佑九年,時任臨安府尹的趙與籌嫌原樓規模過小,撤置原地重建,這才形成了現在的樣子。
想起大都德慶樓也高三層,卻比這樓要矮許多,劉禹定腳看著,一面書有“豐樂樓”三個朱紅大字的門牌高懸門上。樓身飛檐畫棟,珠簾錦繡,樓內笙簧締繞,鼓樂喧天。
門前上下首立著兩個人,頭戴方頂頭巾,身穿紫衫,腳下絲鞋凈沫,叉手而立。見客來皆作揖為禮,口稱“請入內”。
此時已經入夜,一樓大堂仍然熱鬧非常,劉禹也不作停留,抬腳便上了二樓。
只見二樓一道寬闊的走廊直通南北,兩旁被隔數個隔間,這就是后世‘包房’了。每個隔間門口都站著一個酒保,青衫小帽,感覺就像電影里演的那種家丁。
劉禹找了間臨湖的,在酒保恭敬的開門中走了進去,推開兩扇窗戶,黑夜下的西湖上點綴著紅色的燈光。
“官人卻是來得晚了,要說觀景,還須白日。”年青的酒保站在桌前笑說道,一口汴京話中雜著本地杭語。
“也罷,有何吃食,且報上名來。”劉禹開窗不過是為了通氣,只是天氣還有些冷,屋里又沒有暖氣。
“曹婆肉餅,薛家羊飯,梅家鵝鴨,徐家瓠羮,鄭家油餅,王家奶酪,段家熝物,石逢巴子肉,
宋五嫂魚羮,羊肉李七兒,酪房王家,血肚羮宋小巴,這等盡有,不知可入得口?”酒保隨口報出一串菜名。
“先上個鍋子,再上四色吃食,四色果子,四色從食,四色涼水并新酒一壺便可。”聽得劉禹頭大,只能自己點了,好在大都呆了幾個月,規矩還是略懂的。
“官人稍待片刻。”酒保唱了個諾便下去張羅了,劉禹的一口晉陵方言還是很好聽懂的。
不多時,酒保端了幾個盤子上來,盤子里盛著各色果子,放眼看去,不過糖酥蜜餞之類,不過看那盤子白閃閃的,竟是銀子打造。
“官人可要點花牌?”酒保又問道。
“不必了,樓里可有通庶務的閑人,有便喚一個來。”劉禹知道所謂花牌,就是陪酒女伎,豐樂樓是官辦酒樓,樓內伎女是不賣身的。
劉禹丟了塊蜜棗進嘴里,甜絲絲的,和后世并無太大差別。
片刻功夫,門被推開,一個清瘦人影進得門來,納頭便拜。
劉禹唬了一跳,心說自己沒散發霸王之氣啊,這光環開得大了讀者不會答應的。
看了看來人,頭戴儒巾,玉色長衫,手執一把紙扇,竟是一個仕子。
“官人恕罪,某來得唐突。”來人抬起頭來,面容消瘦,面帶笑容。
劉禹心知這便是酒保招來的閑人,抬手指指桌旁高凳,那人也不客氣,一拱手施施然坐下。
“未知兄臺如何稱呼?”劉禹用方言問道,眼下兩國正交戰,北音還是收起來的好。
“某姓孫,家中行七,叫某孫七便可。官人可是常州人氏?”這孫七換了種語言,聽上去竟然和劉禹的有些相似。
常州,正是晉陵在這世的名稱,隸屬兩淅西路。
“正是,七哥兒莫非也是?”劉禹聽著有些不同,但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家鄉一帶的語言。
“某家居宜興,可不也是。”宜興,后世距晉陵40多公里,在這個時代,正是屬常州所轄,也可算是老鄉了。
待到酒食上來,兩人幾杯下肚,立刻熟絡起來,這孫七竟然還是個落第秀才。
“朝中如今如何了,賈相公還在府中么?”劉禹舀了一勺魚肉,慢慢地咀嚼,味道酸酸地,有點后世醋魚的味道。
“嗨,說來就晦氣,如今還不是紛擾不休,整日里互相攻訐,全然不顧韃子都打到哪了。”不得不說,市井閑人終日打探各種信息,有時候消息還是很準的。
“那‘蟋蟀’相公,早幾日便領兵出征了,聽說是聞知劉整死訊方敢動身。”劉整,早年降蒙,后來為攻宋積極建言獻策,襄陽落城便有此人很大功勞。
“蟋蟀”相公,便是賈似道,先帝度宗對他言聽計從,以“師相”呼之,擅權十多年。史書一直認為,他是南宋滅亡的最大敗因。
聽到賈似道已經出兵,劉禹知道時間很緊了,如果歷史沒有發生變更,他要找的人也會很快離京。
“七哥兒久在行在,對這臨安府應是很熟了吧,是否聽過一人?”劉禹的左手拿著那個酒壺慢慢轉著看,竟然也是個銀器,做工十分精致。
“嗯,官人但說,若某不知,也能為官人打探到。”孫七見劉禹說得鄭重,停下著看向他。
“曾任兵部尚書、荊湖安撫制置使,知江陵府,如今應該賦閑在家的汪公諱立信的,七哥兒可知?”
“某道是誰,瞎學士,如何不知。官人欲尋他府第么,某可帶往啊。”孫七笑道。
“喔,汪學士還未起復么?某確有事尋他,七哥兒既知道所在,明日可否帶某前往拜訪?”劉禹放心了,人還在就好。
這汪立信因為目微眇,曾被賈似道罵作“瞎賊”,看來這事也街知巷聞了。
“不知官人下榻哪家客店,某明日去尋。”
“實不相瞞,某方到臨安府,還未投店。七哥兒可有相熟的介紹,干凈清靜的便可。”看看天,這會黑得透了,人生地不熟的,劉禹也不知道這附近哪有客店可住。
“這個么,附近倒是有家,名喚王婆店,店雖不大,倒也干凈。”孫七低頭想了想說道。
劉禹不再多問,只是勸酒吃菜。他自己就中午吃了點,現在也很餓了。席間孫七不停地說些臨安傳聞,語言幽默,倒也沒有冷場。
酒飽飯足一算帳,一桌酒菜要三貫,此時的會子關子都已經失去信用,唯一流通的銅錢數量又不足,對金銀的禁令已基本上形同虛設。
拿到劉禹給的銀錠,豐樂樓的掌管十分高興,酒樓本來就是官營,收銀子根本不需要報備,況且這銀子的成色如此之好。
孫七看他的手筆,更是殷勤。跑前跑后地很快便辦好了住宿,劉禹看那房間雖然有點小,被輔什么的還算是干凈,也不在意,與孫七約好了第二日午時相見,便洗洗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