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節,陰雨連綿。
西坪村可就慘了,大路上的稀泥都漫過了人的腳面,郵電局的送信人員,踩著單車,沒拐上兩步,就從車上掉了一下來,踩了兩腳的泥。
“她奶奶的,你們西坪村的人也太懶了吧!就不會收拾一下“送信員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來他一肚子的怨氣。
正蹲在村委會門口大石頭上的陳二牛,見狀笑的彎下了腰,幾個年輕后生,便跟著起哄,把送信員給氣得怒目圓睜。
“我說老張啊!這天都還沒有晴,你就開始工作了,用得著這么拼命嗎?是不是還想弄個所長當?”陳二牛止住了笑,調侃起送信員老張來了。
老張氣得把單車往路邊的墻上一靠說:“你個兔崽子知道個屁,咱郵電所現在也實行業務競聘制,有能力,能干活的上,像你這種懶蟲,只能回家抱孩子了”
“老婆還在丈母娘肚子里打轉,抱啥孩子,看來你們得老實干活了,今天給誰送信啊?”陳二牛嬉笑著,這村里一年也沒幾封信,因為出去的人實在太少了。
老張在大包里找一會兒,然后朝陳二牛喊道:“夏澤成的匯款,你小子好像和他兒子關系不錯,要不替我跑一趟?”
陳二牛一聽是夏澤成的匯款,立馬來精神了,該不會是夏建這小子匯來的錢吧!一想到此,陳二牛激動的就跑,他才不管腳下有沒有稀泥。
“你小子慢點好嗎,這泥都濺到我身上了,又不是你的匯款,激動啥啊!“老張往旁邊躲著身子,把手伸了老長。
陳二牛一把搶過匯單,邊跑連看,邊看邊喊:“夏建匯錢回來了,整整五百塊”這聲音在西坪村久久回蕩著。
下雨天,大家本來就呆在家里悶,被陳二牛這么一喊叫,有些夏家的親房本眷,趕快穿上雨鞋,朝夏澤成家跑來,感覺這夏建的錢不是匯給夏澤成的,而是匯給他們整個夏家人的。
夏三爺已坐在了夏澤成的大炕上,他呵呵笑著說:“夏建這小子我沒看走眼,遲早會有出息,這不,五百塊就給你匯過來了,你再看看村里和他一樣大的孩子,哪個不是整天游手好閑”
憨厚的夏澤成微微點著頭,他的心里總算是樂開了花,一是兒子有出息了想著為家里掙錢了,二是出去這么多天了,他終于有消息了。
夏建的母親孫月娟,激動的用手娟擦著淚水,笑著對夏澤成說:“你準備一下,天晴我們就去看兒子,我真的是太想他了”兒行千里母擔憂,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夏澤成手里捧著匯單,一臉憂愁的說:“我也想,可這個兔崽子,故意不留詳細地址,你說富川市那么大,我們上哪兒去找他啊?”
坐在屋內的夏家人,蠻以為夏建這次是跟家里聯系上了,沒承想,這小子又故弄玄虛,來了個神龍見頭不見尾。
夏三虎坐在夏建家里堂屋的門檻上,冷冷的說:“你們就別瞎操心了,夏建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想跟家里聯系時,自然會聯系的”
“嘿!我是想他如果能早點回來,大家就聯名到鎮上,讓王德貴下臺,我們家夏建上,你們都看看,這個村子都成什么樣了,路不成路,吃水也這么的困難”夏三爺越說越氣憤,大煙桿在他嘴里,吸的吧吧直響。
王德貴確實沒有按他舉選時的演講去做,一是走路,二是吃水,這都成了西坪村的兩大難題,每天聽著別人罵,他也心里不舒服,可好媳婦難成無米之炊,這一響動,就得用錢,可這錢從哪兒來。
西坪村委本來就是個爛攤子,原來每年有提留款,村里多少還有點錢,現在政策一變,這塊就沒了,村里還真成了窮光蛋。
“叔,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出去沒人敢罵,我一到村里,人家連我祖宗給也罵上了,這路必須得修”王德貴家的堂屋里,陳貴眨巴著小眼睛,對正在抽煙的王德貴說。
這村里的領導班子,一共三個人,這王利軍的老婆快臨盒了,所以有什么事,兩個人在王德貴家里一商量得了,哪個村委會,里面什么都沒有,他們也懶得去。
王德貴猛吸了一口煙說:“能想的辦法我都想了,可我們村太窮,啥都沒有,如果收款修路,再引水的話,一來村民們也沒什么錢,二來有人會借此鬧事,所以我們得想個萬全之策”
“想個屁,指望西坪村自己,就別想了,這事還得靠政府,多往鎮上跑”王德貴老婆陳月琴打斷了王德貴的話,這個女人,事情就是多,王德貴說過她好多次了,她就是記不住。
王有財摸了摸自己的大圓肚子,看了一眼陳月琴說:“媽,你做好你的事就行了,這事你不懂,就別瞎說了,你沒看見我爸三天兩頭往鎮上跑嗎?其實我也聽說了,鎮人相關人員的工資,也有好幾月沒發了,那我們還能要到錢”
王有財,除了身材矮,樣子有點肥胖不好看以外,王德貴覺得他這兒子是越來越有出息了。陳月琴見兒子說她,心里雖有點不服氣,但她再找不出什么好詞來。
陳貴這家伙賊精,立馬笑道:“大姑,你就別說話了,一旁聽著就是,其實有財哥早有辦法了,他只不過沒說而已”這陳貴能當上村文書,完全靠的就是他和王有財的關系,還有一張會說話的嘴。他姓陳,陳月琴也姓,但哪是八桿子打不著的遠親,一個大姑,叫的陳月琴眉開臉笑。
“嗯!有財有主意了,快說出來”王德貴一聽陳貴這么說,激動的蹲了起來,現在的他,非常相信他這個兒子。
王有財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咱們村還有一點東西,就是村東邊堤壩上的楊槐樹,那家伙長了多少年沒動過了,砍了一賣,這錢就不來了嗎”
“對啊!還是咱兒子聰明,這些樹能賣一大筆錢”陳月琴一激動,又插了一句。
王德貴眼睛一亮,緊接著搖了搖頭說:“不行,這些樹是咱們西坪村的屏障,萬一哪天發大水,我們村可就慘了”王德貴畢竟是老人,考慮事情想的遠。
陳貴看了一眼王有財,嘆著氣說:“叔啊!這樹砍也得砍,不砍也得砍,砍了,咱村可以修路引水,如果有剩余的款項,還可以修修學校,不砍,你我都得下臺,再上來一個人,照樣只有砍了這片樹,才能干出點成績,所以你不砍,人家照樣砍”
陳貴這一套說辭,不知是從哪兒學的,句句都在理,王德貴有點心動了。
王有財一看時機差不多了,忙補上一句說:“爸!你就別再猶豫了,這事不能拖的太久,再說了,這么多年了,何時發過啥大水,要不是這秋天下上幾場雨,這一年還不是旱死了”
確實是啊!這些年連連干旱,真不像有大雨的樣子,再說了,他王德貴在西坪這么多年了,也沒碰到什么大水漫堤的事,他的心開始動搖了。
陳貴和王有財見狀,你一句,我一句,弄得王德貴一時沒有了主意。
做這么大的決定,他王德貴是要冒風險的,經過內心不停的斗爭,他最后長出了一口氣說:“陳貴趕快組織召開村民大會,有財就替我跑跑市里,聯系買家”
一看王德貴做出了真要砍閥楊槐樹的決定,王有財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這個微笑,只有陳貴心里有數。
幾天后,西坪村召開了村民大會,在多數人贊同,少數人反對的情況下,砍閥楊槐樹的事提上了日程,就為這事,夏三爺氣得幾天了都起不了床。
他說砍了這些樹,西坪村會遭報應的,到底會遭什么樣的報應,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