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大院,世家多房,之前吳夫人提及三房,便是因為她嫁入的是大房,自古以嫡長為尊,首重嫡。
若是嫡長兼備的大房,便是理所當然要承家業的,下面的兄弟要分開其余幾房,可享家族尊榮,卻得附庸大房,這是規矩。
吳家也是有規矩的人,但到底家族名頭不俗,又有范陽盧氏出身的主母主掌中饋,大氣得很,從未苛待下面幾房,何況是同樣也是嫡出的吳家三爺,于是這三房的院子也是很大且處處見精致的,別的不說,就說院前的一株大銀杏就見到了底蘊跟用心。
顧曳看到的就是這大銀杏,哎呦,少說也有一兩百年了吧,在現代這么大的銀杏也都要掛牌子保護當景點的。
大銀杏隨風颯颯,聲音悅耳,那院子也落拓清朗,本是極好的地方,在這樣的環境被寵愛出來的孩子,必然不會歪到哪里去。
院子里還有人。
那些人就在大銀杏樹下。
看到吳夫人來了,齊齊行禮,但掃視顧曳兩人的目光有些玩味或者說試探。
顧曳也掃了這七八個人一眼,看出他們不是一掛的,兩個三個小團體唄,多是過五關斬六將被允了來抓鬼的。
腰上有卦牌的,也有沒掛的。
最高二卦,沒有三卦。
顧曳瞥一眼,沒怎么放在心上,也瞧出這些人在看到她跟李大雄年輕且腰上沒有卦相的時候變得輕蔑。
“吳夫人,不知這兩位是......”
有一個長著小胡須的人笑呵呵得問起許青珂兩人。
論老道跟心機,這些人還真不如吳夫人,她一聽對方說話的語氣就知道對方安的什么心思。
于是她就回答說是吳家的客人。
客人,這兩個字眼就顯得意味深長了。
不是為抓鬼而來?幾個降師將信將疑,但也沒怎么把顧曳兩人放在眼里,只是在兩人身上的紅顏跟風雷弓上多看了幾眼。
顧曳哪里會在乎這些人啊,走進院子后就觀察這院子了。
顯然是被保護極好的,地面上沾著血的草地還可見小腳丫子輪廓,繞著銀杏樹一圈,消失不見。
這銀杏樹有鬼?不管是降師還有吳家的人恐怕都這么想吧。
顧曳雙手負背,繞著這大銀杏走著,耳邊聽到那小胡子的男子跟吳夫人說:“夫人,我乃用洞察術查出了這株銀杏樹隱隱纏繞邪氣,且血腳印也止于此處,可見這銀杏樹的確是有鬼的,應已成精,需早日砍斷燒毀,去除邪氣....”
其余幾個降師一看他先提出頓時著急了,紛紛也抒發的自己的意見——統一要砍樹。
后面的丫鬟跟管家深覺得可能真的要砍樹了,因為前頭一些降師大部分也都覺得這大銀杏有些鬼祟。
但.....舍不得啊、
這可是數百年的老銀杏,且是吳家祖宗傳下來的。
說砍就砍,家中那些老輩可是會心疼死,必然會發作。
一群人頓時猶豫不決,吳夫人也頗為頭疼。
另一頭,這哪兒來的傻叉啊,內心幽幽感慨的顧曳翻了白眼,手指落在了樹干上,指尖摩挲了下。
邪氣?
的確有。
她若有所思,卻看到眼前一人。
這個人正好也在看這株銀杏樹。
察覺到她的目光,便也轉頭看來,目光冷峻鋒利,一言不發便是轉身繞了出去。
“這銀杏不能砍,有點奇怪。”
他的聲音薄冷,讓那頭已經有所意動的吳夫人下意識看來。
“原來是升州登風的百里公子,不知你的意思是?”吳夫人儼然認得這個青年,從語氣上也可以聽出她在這些人里面最看重這個百里公子。
“若是邪祟要在府中人身上作亂,如今還未得手,又怎么會這么輕易將人引到自己的本尊身上,難不成就為了讓人砍斷自己燒毀?”
百里言辭冷漠尖銳,頗讓其余降師丟臉又不能反駁,吳夫人聞言也點頭,“這的確是一個疑點,百里公子的意思是這血腳印另有所圖?”
“我只知道不能貿然砍斷這銀杏樹,除非確定它的確是邪祟作亂的源頭。”
你這不廢話!其余降師頓時撇嘴不屑,但因為百里是名門大派弟子,實力名聲也極高,他們明面上也不敢與之沖突。
“那要如何確定呢?”
吳夫人正這么說,忽然聽見屋中傳來尖叫聲。
還有盆杯落地的動靜。
吳夫人臉色大變,急忙帶人進屋,此刻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何況那小姑娘年紀極小,大唐也沒那么苛刻的風俗,因此這些男降師都跟了進去。
“猴子,咱們也進去吧。”
顧曳卻是不急,“急什么,那么多人你也擠不進去。”
李大雄也只能撓撓頭,卻也知道的確擠不進去,沒看剛剛那幾個降師有意無意都堵住了門口嘛。
心機真重啊!
顧曳已經蹲下身子看血腳印了,血已經凝固,顏色稍淡,草地被壓低了下,從銀杏樹蔓延到石板路,再往上到階梯,接著進屋。
的確是小孩的腳印,恐怕也被吳夫人等人拓印比對過那小孩兒的了。
若是一模一樣,就難怪吳家如今頭疼了。
不過......
顧曳盯著對面,忽起身,“大熊,你很閑嗎?”
李大雄正探頭探腦。
“啊?我就是好奇,好奇。”
“看來是很閑的,那就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
“啥任務?”李大雄來了興致,猴子有發現了!
“挖磚!”
屋中已經是一片混亂,臉盆已經被丫鬟收起,但還有水流淌,床榻邊上有一年輕清麗的婦人面容哀戚難掩憔悴,且抱著床榻之上深被夢魘捆縛哭喊的嬌小孩童不撒手,一邊柔柔含著:“丹丹,丹丹,娘親在這里,不哭不哭,娘親在這兒。”
梨花帶雨又一派溫柔哀戚,惹得剛進門的幾個降師眼睛都直了,但還好知道分寸,很快轉移目光,倒是那小胡子降師多看了兩眼,卻陡然身體拔涼,轉頭看去,原來是床邊還立著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那男子目光銳利,冷冷盯著他。
他心中一寒,但也未流出懼意,暗道這位就是吳家三爺吧,傳說剛因在戰場上受傷而不能出戰因而辭官歸家,也不過是沒有名頭在身的習武之人而已,自己是降師,有何可懼!
旁人不知他心思,吳家三爺吳止水也沒心思去管他,只因愛妻這般憔悴難過,獨女又兇險無比,他心中難過擔憂,便是忍不住按住妻子的肩膀。
“阿清,別急,一定會有辦法的,大嫂來了,你讓大嫂看看。”
吳夫人一看一向清婉知性的三弟妹痛苦心疼成這樣又怎不難過,也只有母親最懂為人母的心,孩子生死難料,做母親的豁出去性命都可以。
只是今日....
“弟妹,諸位降師都來了,你且讓他們看看,莫要心急。”
吳夫人端莊沉穩,如此勸著,那三夫人才回神,忙看向百里公子等人。
這些人也看到了她懷里摟著的女娃也不過是三四歲稚齡,長得十分可愛,憨憨靈動的,眉眼又精致秀美,似她母親幾分秀美,又有幾分吳家男兒獨有的敦厚,看起來自然討人喜歡。
只是這樣可愛的娃兒卻因久被夢魘癡纏而臉頰灰敗,眼底更是一片烏青,此刻更是哭泣恐懼著,雙眼緊閉,雙手不斷揮舞著,好像有什么古怪在攻擊她一般。
旁人看著都心疼,何況為人母的,三夫人登時求道:“諸位師傅,還請施以援手,救救我可憐的孩兒吧。”
說著幾乎要跪下了。
她也是大家出身,書香門第,一身傲骨,眼看著卻是要跪幾個不知其名的降師,那真是....
吳家三爺忙拉住她,吳夫人也攔住了,卻也留意到百里公子等人面色各異,卻無一人敢于上前解救的。
這些人會來不為財就是為名,但也愛惜名聲,怕救不了人還惹事,更怕害死人得罪他們吳家。
這也意味著——包括百里公子在內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有把握解決這邪祟。
竟是跟之前那幾波的人相差無幾。
吳夫人心中一時又氣又失望,還未說什么,忽聽三夫人慘叫。
只因丹丹忽然哇得一口吐出一片血來。
須知成年人吐出一口血都足以傷身,何況是三歲女童,當時三夫人就幾乎要昏厥過去了。
也是那時。
“能不能不堵著啊!”
薄涼又散漫的聲音傳來,吳夫人忽然眼睛一亮,大呼:“你們都讓開!”
竟是連百里等人的面子都不顧了,自然,百里等人臉色變幻中也不得不推開。
比一般女子高出一個頭且身形更加婀娜纖細的女子踱步而來,后頭跟著高大如熊的漢子。
這本算很大的房間一下子小了似的。
“顧姑娘,你可有法子?”吳夫人懷抱希望,且越發尊敬,吳家三爺一看吳夫人這姿態就猛然想起了之前吳夫人提及的——范陽盧氏本家請來的人,卻是盧少卿親自允諾的。
終于來了!雖然是一年輕美艷的女子,但他不敢小看,反而大喜,原本冷峻的面容也換上熱誠。
“姑娘,還請您看看。”
說罷就讓出自己身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