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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選拔

  (文學度)

  張先生微微皺了皺眉,不過這不打緊,以后可以慢慢教。

  幾個學生便是樓家大小姐云陽、二小姐錦茵,小公子榮哥兒,樓姨娘的公子文葉映,以及景辛子、景寒煙兄妹。

  大大小小的坐了幾桌。不知這幾個學生學業是不是等齊,待會還要一一考校一下。

  張先生將手背在身后,拿出幾分先生的威嚴,踱步在課堂里走了一遭,似乎在看學生們課前的準備怎么樣。嗯,都不出聲,還是很乖嘛!

  此時無聲勝有聲。

  張先生的教學方式主要是讀。

  “現在大家一起跟我先讀詩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張先生搖頭晃腦,表情也配合的非常好。

  課堂里響起了郎朗的讀書聲,但是明顯磕磕巴巴。

  學生們一開始讀并不要求立刻懂,只在讀得不順暢時,張牧遙便停下來,耐心再教一遍,這也是做先生的耐心所在。

  開課的第一天,學生們倒也聽話,張牧遙并不知其中緣由,心里很滿意,又講了一段春秋谷梁傳,“癸末,葬宋繆公。為什么到了癸末才將宋繆公安葬呢?因為當時遇到了危難,或者說當時有大事發生,以至于…”。

  景辛子和葉映坐在一起,聽先生如此說,不由想到,或者當時宋繆公也曾經還陽,以至于沒有按時安葬呢?

  第一天的課是新奇的,大家都認真的聽。難為這些自由摜了的孩子。

  還另一個原因則是,今天下學后,云陽小姐要收徒弟,還定了那新奇的規矩,人人心里的壓制著興奮,等著下學去圍觀。

  南城樓府前街,日影雖已西斜,但人頭攢動,比上午時更熱鬧。攤販們為了要看這場熱鬧,早早便收了攤。

  四周也已擠滿了人,里三層外三層占據有利地勢。樓府的小廝們正維持著秩序,每個要下場的人都要驗看號旗上的名字。

  幾匹高頭大馬,影子拉得長長。云陽和景辛子、葉映等人騎在馬上,一面看著在街上準備好出發的人。

  “看啊,那位就是樓家小姐。長得真好看。”

  這話語引得眾人隨著望過去,那馬上的少女身姿挺拔,嘴角微揚,目光帶了幾分靈動微微凝視過來。

  只這一瞥,眾人都驚為天人。

  “啊呀,是真的,真的很好看。”

  “是啊,好美啊。”

  “她的皮膚為何那么白?”

  “聽說每天用牛奶洗面。”

  “嘖嘖,這樓家可真是奢靡至極,回家我也淘弄些羊奶渣子讓我閨女洗洗!”

  “好看有啥用?還缺點大家小姐的矜持。”

  “這樓家小姐脾性古怪,你就看做這么一場子工事,選個徒弟也像撒網捕魚,這哪里是斯文人做的事?”

  “這叫什么事啊,倒比過年還熱鬧。”

  “什么事?你不是也說了?撒網捕魚,不是人去決定逮什么魚,是讓大海來替你選,這叫海選。”

  張牧遙與木管家站在邊上聽那些人議論,收回視線搖頭一笑:“這些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好生無聊,我還是回去備課吧,那才是代圣人立言的正事兒。”

  “斯文也不能當飯吃,看看無妨。”與張先生想的不同,木管家此時饒有興趣的看著場內。

  “你看,除了那幾個衣著華麗的公子哥兒,個個都穿著短打衣衫精神抖擻,想必都有了十足準備。你們猜這誰會贏?”一人笑問道。

  “當然是跑得快的那個。這跟斗蟋蟀斗公雞是一個理兒。”

  另一人答,“那幾個公子哥穿得倒是華麗,瞧,還在往衣服上灑香粉呢,他們就是聞不得汗味。一會也不知誰會撞大運,跑進六個人的人選里去。”

  “樓家這回又要發大財了。聽說后院堆滿了銀錠子,縣老爺把縣衙的兵都拉來了,日夜看守呢。”先一個感嘆說道。

  “你見別人交銀子了?沒有吧。”

  “說不定是有錢人家偷偷交的呢?他們都想學制香。”

  木管家側目看了看,這些市井閑話不能全信,但有時也能聽出些端倪。

  “快看,要開始了,那里劃條線作甚?”一人指著街頭開闊處。

  “那叫公平線,任你是什么身份,拿著號旗,就得從線后面開始跑。這些規矩少不得說與你們聽,最后贏的幾位還要撞綢子哩。”

  寶來就站在線旁邊,舉著一個鑼答道。

  “啊,原來如此…”

  看熱鬧的眾人就驚訝的嚷,后面也在嘀嘀咕咕嘰嘰喳喳,大概是要相一相這些后生誰跑得快。

  公平線后,所有人都亂哄哄擠在一起,四個小廝拉了長繩,將有號旗的人圍在里面。

  繩圈里靠前面的撅著屁股擋著,后面的見空子就往前鉆,更有那力氣大的,把前面人的纏腰繩扯散,扔了出去,散了腰的人便提著褲腰,紅了臉擠出去尋。

  擠來擠去也沒辦法,地方就這么寬,你爭我吵,你推我搡,好不熱鬧。

  參加的人與圍觀的人似乎忘記了為什么才這樣。人聲鼎沸,吵罵聲不絕。這熱鬧的場面讓人好開心,胡摻合一氣也是好的。

  景辛子和葉映一眾等人都看的笑。

  寶來手拿的鑼已經有了裂縫,鑼錘也不知哪去了,臨時尋了根燒火棍。

  “肅靜!肅靜!”寶來高聲喊道。

  “你敲幾下大家就安靜了”,有人喊道。

  “不行,今天只敲一下,一會你們就豎起耳朵聽,鑼響了,撒開腿腳跑就是了。”

  眾人都望向他,屏住了呼吸,只等那一聲令下。

  參加的人都進了繩子圈,寶來覺得差不多了,“準備…”嗓子有些破音,這是用盡了全身力氣高喊。

  場內的人個個做出形態各異的姿勢,等待那千鈞一發。

  “噔啷”這鑼聲跟寶來的嗓子差不多,也是破的,原來一棍下去,鑼被敲成兩半。

  誰還去管破鑼的事啊,趕緊跑啊,人群早就開始動,上百個人扎煞著手,摩肩接踵,鞋子被踩掉了,光腳的也拼了命的往前沖。

  聲勢達到了高峰!

  大街兩旁看熱鬧的,每看到跑過去的一撥人,便捅了蜂窩似的尖喊,十分賣力。

  如果其中有自己親戚舊識相好,那更是來勁,尖叫著“小舅快跑”

  “李大哥,你鞋子呢?”

  “三哥三哥你快沖,把前面擋路那個干掉…哎呀他媽的誰踩我!”。

  四周年紀大擠不進去的老頭老太昏花著雙眼問“跑賽誰贏了?”

  “您老躲著點吧,剛開始呢。”

  “開始了?趕緊擠進去瞧。”

  “看,開始了”

  “樓家小姐規矩真是怪。”

  “聽說是能說話了,只是腦子還是有點那個。”

  云陽聽得這些閑言碎語,從馬上居高臨下的望過來,那些說話的人,一遇上云陽讓人發涼的目光,便立刻噤了聲。

  云陽不說話,騎在馬上專注的看著場內。

  大街上奔跑的人形態各異,有快有慢。

  除了逛廟會搶頭柱香,大家都未在別處這樣跑過,一開始還都扭扭捏捏的疾走,眼看追不上了才放開了腳步,到后來越來越快,有的人已經開始張嘴喘氣。

  昨日沒退出的那幾個衣著光鮮的公子哥,本來踞著路中央占了有利地形,一開跑就被后面人沖亂了,幾個人大呼小叫,哪里有人理?

  只得撩著袍角跑小碎步,還得防著腰上掛的玉牌、金銀墜子被人拽了去,十分的忙。

  “這幾個不行了,都是叫什么名字?來登個記。”

  小廝喊道。

  那幾個公子只跑了一箭遠,便費盡了力氣,一起倒在地上翻著白眼,只想著留一口氣來喘,哪里還有力氣登記,任由自家小廝趕上來架了出去。

  跑到街尾了,守在那頭的幾個小廝扯起麻繩,繩上垂了許多布條,大聲喊著,讓人們回轉頭跑,有幾個跑暈了,沖著麻繩沖過來,臉上極為興奮“我撞綢子了,我第一啦。”

  “老兄,調頭繼續吧,這才哪到哪。”

  幾個來回下來,被淘汰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從比賽的人變成了看客,不停的舉著袖子擦汗。

  云陽騎在馬上慢慢的走,半柱香過去了。

  淘汰的人超過了一半。還在場上硬挺的人中,有的已經跑不動了,慢慢的走。

  “不許停下來,你這對別人不公平。”人群里有人喊道。

  “李胖子,你耍滑,賭錢你也這樣,你已經出局了。”

  四周的群眾喊道,一面瞇起眼。一面監視著那些偷懶的,有幾個沒到街頭便折返的被人認了出來,連名字都喊了出來。

  “對,大家適才可一直仔細的看著呢。”

  景辛子和葉映對視著笑:“打小沒見過這般場面,有趣的很。”

  云陽望過去,有幾個身影正搖搖晃晃,兩手叉腰,那是實在跑不動了的。

  “寶來!給那幾人說,跑不動的可以停下來了。到后邊跟所有人一樣,雅趣林井水泡的茶隨便喝。”葉映說道。

  寶來扭回頭答應著。

  二老爺不住的摩拳擦掌,等待著最后的一刻。

  半個時辰過去了,只見還堅持著跑的人衣衫都已濕透了。

  “這還有多久,啊媽呀”剩下的幾個人快哭出來了,邊嚎邊挪著腳步往前趕。

  “呼呼…崔狗蛋你怎么還在我前面,呼呼…是人嗎你!”

  “堅持啊,馬上時辰就到了。”旁邊的人在為他們加油打氣。

  場地中央剩下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空闊。兩邊打氣的觀眾越是興奮,都要一睹最后的贏家風采。

  “還有八個,七個…”

  “…這真跑了一個時辰?”

  “呀,那里有兩個一起倒了,快去抬出來啊。”

  寶來看了看日頭,已經不止一個時辰了,再看馬上的云陽,微微點了點頭。

  寶來得了令,拉著聲氣大喊一聲“時辰…到!”

  只剩下了五個人,體力都已耗盡,三個躺到地上,一個橫著,一個伸開雙臂,另一個躺到了那堆紈绔公子旁,幾個公子還未緩過來,只想在地上多坐一會。

  “快看快看”,爬在房頂上的小孩們首先嚷嚷起來“他們在地上擺字玩呢。”

  圍觀的老百姓有識字的,就念了出來“一個…長”

  “什么長?”

  “看,橫著的念“一”,張著手的那個念“個”,這是沒錯了。中間那楊公子屈腿四仰八叉,是個‘才’字,其他幾個公子圍著他坐,合起來不就是個‘團’字么?”

  “王老三你又扯,‘一個團長’是什么?那幾個公子坐在楊公子頭頂上,是單獨的口字。再看最后兩個人躺在那里扭來扭去,明明就是個‘絲’字”。

  人群里就是一陣哄笑。

  “讓他們起來慢慢走動,不能躺著。”

  云陽騎在馬上吩咐牽馬的小廝,對眾人的議論充耳不聞。

  二老爺喜滋滋的望著地上五個人,喜滋滋的說:“該收錢了,五個,哪怕三百兩一個,一五一十,三五一百五,不,一千五百兩,哎,少是少了些,這孩子小,太幼稚。收那五個公子為徒最好不過了,他們才是有錢的主。”

  剛一要邁腳卻又停了下來。他聽到寶來又在說話,說的甚?

  “第二輪,做餐飲講究口才,你們現在要發揮你們自己最大的口才,把你們的競爭對手都說走。剩下最后一人勝出,淘汰的有紀念品。”

  二老爺氣的差點沒暈過去,沒想到,真沒想到那個妮子竟然會傻到這般地步,這本是白白撿錢的大好事兒啊,可是剛才是怎么說的?真只收一個?那妮子竟然會傻到這樣?

  看熱鬧不嫌事大,人群異常的激動,人們揮舞胳膊大聲的喧嘩起來“好,讓他們說話,看誰還有氣說話。”

  二老爺想擠上前來,被別人撞在一旁,人群里竟是連根針也插不進去,皮球般的二老爺只得作罷,翹著腳努力往里看,一邊喊“陽陽啊,你又傻了嗎?你這是要人神共憤的啊!”

  人群里都在起哄,讓搖搖晃晃站起來的‘好漢’說幾句話,二老爺的怒吼被淹沒了。

  得勝的幾人哭喪著臉,這…這,這規矩怎么這么苛刻?這張嘴加上鼻孔,只顧喘氣了,哪有功夫說話?

  “啊,這可難了,氣都快沒了,這不是要人命嗎?…呼呼呼呼”一個人絕望的問道,就是,這一個時辰下來,人人三口氣去了兩口半,留著半口還要喘。

  木管家微微一怔,張牧遙說的沒錯!這小姐,好生刁鉆!

  人在最疲憊的時候幾乎是沒有思考能力的,有這種能力的,必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這時候,看見的才是人的本性。

  早些年跟隨提督大人在戰場上征戰,慘烈廝殺后,還能站在所剩無幾的部下面前,從容不迫的再次把他們動員起來,轉身殺回去!凡能帶兵的將軍,都有這個本事。

  愈是疲累勞頓愈是豪情勃發,愈是低谷愈是頑強向上。可這個本領卻不是人人都有,甚至可以說極為罕見。那小姐有沒有這個本事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如何選有這種本事的人。

  “你快沒氣了,別人不也是么?等別人喘勻了,還有你什么事?”寶來說道。

  幾個人一聽,是這個道理,紛紛提了提氣,深呼吸一口,都要搶著說話。

  云陽已經騎著馬上前來了:“說你必須要學這個的理由,也可以想法子把你們的對手說走,隨時可以開始。”

  街上人又都來了興趣,“好戲來了,等下看看誰說的最好,不知誰是第一個?”

  [本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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