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妙算
“大人，我家大人十分同情索家遭遇，愿以一年的俸銀撫恤，但是話得說到明處，我家公子確實沒有推那索阿勇，這筆錢是純屬人道。”
堂上的人都張大了嘴巴，一年的俸銀，這也太多了吧。
“杜大人！你覺得這樣如何？”郭達沉聲說道。
杜知府回過神。
“很好。”杜知府惶惶的說道，“這樣很好。”他娘的，索都統得了他一年的俸銀當然好，我呢？那我呢？我不好！我很不高興。
杜知府抖索著伸手拿起驚堂木，艱難的問道，“孫小二，你的訴求這個結果，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被打的皮開肉綻的孫小二伏在地上簌簌發抖，只不住的磕頭：“謝老爺，謝老爺，我認，我認。
杜知府用盡最后力氣扶著案幾，說了聲“…”退堂！”
木管家起身時眼角余光看到后堂索都統石雕般的身影，輕輕嘆口氣，又微微一笑。
打官司，打官司！這破官司，有什么好打的？
這官司還不是我們贏了，受折騰的還不是你？
多虧我那侄兒神機妙算！竟早已預料到這杜知府會如此，這么說，這一切都是我那侄兒預知的結局？
杜知府面如土色的看著那郭達走入后堂，再看著四周屬下目光，有笑的、有哭的、有驚的、有怕的，好像都避之不及，心底一陣發寒。
“王八羔子的，笑個毛，樹倒猢猻散，老子遭難你們也沒有好果子吃！”杜知府已經口不擇言。
這真是一場鬧劇，平日里都畢恭畢敬，一遇到事兒，哪里有人怕我杜南山了，只不過是各自取利罷了。
赫耀宗，郭達，還有那個木管家，我杜南山今日指天起誓，我和你們勢不兩立！
本來對那樓一甫倒也沒什么，挖渠施粥修文廟也都是他出頭，可他那個毒舌女兒就得罪我了，現在又冒出來個木管家。
這是要搞什么名堂？
杜老太爺皺起了眉頭，視線看向窗臺的一株盆景，老根新芽的相，還算有模有樣。
“你要多找些公事檔口，去套套那樓一甫的話，那龍涎香從何而來？要從遠道來問。前朝有個王大人專門替皇上找稀奇古怪的玩意，有一回得了一塊龍涎香，采回來后精心炮制后獻于皇上。你猜怎么著？那一家子直到現在都發達的很。”
杜老太爺又說道，“可他的繼任孫大人就不一樣了，這龍涎香本就很稀少，王大人死后，孫大人找不到好的，品相、味道大多難入皇上法眼，他自己又沒有門道，往往在海上幾年辛苦之后卻空手而歸，搞得自己很是愁悶，后來官也丟了。那些王侯家里用的香，不過拿別的香摻了一點龍涎次品，就讓達官貴人趨之若鶩，簡直萬金求而不得，如此你便知道那龍涎香有多珍貴了。這等好處豈能讓那樓家得了去？”
一席話聽得杜承風目瞪口呆，恍然大悟矯舌不已，忙應道：“明白了父親。”
杜老太爺又轉過頭來，臉色陰沉的發話，“另外，找人盯著那個木管家和那個落魄先生。”
“是，父親，我這就安排。”
此時的木管家正在雅趣林外，遠遠的看著云陽。
不一時云陽所吩咐的所有食材準備妥當。木兮和王媽端著食盒來到竹屋，一一拿出來擺到案上。宰好掏弄干凈的小雞，新挖的玉蘭片和蘑菇，綠瑩瑩的海菜。
“請小姐吩咐。”
木兮有些驕傲，我家小姐是神仙，什么都會。
“將糟菜切成薄絲，攥去水份。”她說道。“雞塊放蔥姜鹽，加胡椒、糖、甜咸醬、酒入盆，搓揉入味，你加便是，我看著分量。”
“小姐，然后呢？”
“然后，竹子鑿了窟窿。將雞塊和著菇片、玉蘭片塞進去…”云陽邊說邊回憶著以前梁上看來的情景。
錦茵回到房中好不甘心，今天好難得和景辛子在一起那么說說話，硬生生被母親給拽了回來。
錦茵扶了扶發髻上快要滑落的步搖，拉住前面走的二夫人，“娘，你就讓我去看看能如何了？”
二夫人正沒好臉色，“看什么看？你沒見她把咱們一家子弄的有多狼狽？”
自從那云陽回來，本想著等著要看一場好戲，可是她不僅救活了老太太，而且還拿了個什么大魚屎回來。一眾人還捧著那東西當個寶貝一樣。如此這般，讓人倒抓不住她的把柄。
“娘，奶奶不是已經好了嗎？你怎得還在記恨她呢？”錦茵態度突然的轉變，皆因為今天和景辛子有了些接觸，方才云陽又不跟她搶，所以對云陽的氣不再那么大了。
這種心思，又怎么瞞的了做娘的。
二夫人手指絞著帕子，走向門口，又走回來，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娘…”錦茵又跺腳喊道。
“哎呀去吧去吧，愛去哪你自去。”二夫人被吵的頭疼，不耐煩的揮揮手。
轉過頭來，女兒已經不見了。
“這孩子！一點都不矜持。不行，眾人都能去，我為什么不能去。我也要去。”二夫人抬腳就追了出去。
府內上上下下一眾人俱圍了過來要看稀奇，林子邊那些人怕被驅趕，站林邊上遠遠的望，間或小聲的討論著。
“你們看這小姐，以前還說這是個傻子，誰家傻子這樣？我看啊一點不傻。”
“對啊，鄉里周大寶和他表姐生的孩子才是真傻，天天笑。”
不少人低聲議論，讓木管家聽得笑了。
這樣的人兒要是沒人說，沒人議論那就真的奇怪了。
雖然已經得知這小姐的一些事情，有了大致的了解。但當切實看到她所作所為的時候，木管家還是發出一聲感嘆。
“這究竟是何方的仙子！”
如果不是今天親眼看到，木管家真的沒辦法相信這世上竟有這樣的人，明明以前是個啞巴，可是醒來后，怎么會變的這般神奇呢？她究竟是怎么好的呢？
會制香，現在還要露一手廚藝。
我等確實有福了，木管家喜不自禁的笑著。
只見云陽將腌好的雞塊用調羹塞入竹筒，足足裝了兩大筒，筒口用了芭蕉葉塞牢放在灶火上烤。
“這般做法倒是新鮮，就是不知做出來后味道如何。”大夫人瞄了瞄，這動作倒也有模有樣。
“寶來，你生火，勻著點，要大要小隨時能調。”云陽陽光下回頭叫道，眾人一見這璀璨的回眸，眼睛都發了直。
“來了來了，保管大。”寶來抱著一堆柴火跑過來，劈好后一條條往里加。
泥砌的灶中吐出柴火的紅光，舔著上面的鍋底。
“另外這個鍋呢？空著嗎？”景辛子擠過來問道，這等平素廚子婦人做的事情，讓只讀詩書的景辛子也來了興趣。
“煮羹湯用。”云陽回答干脆，一邊挽起了袖子。
將鐵鍋燒熱后，放了少許油，云陽將切成細絲的姜絲和糟菜一起倒了下去。
鍋里‘噼里啪啦’爆起油來，鍋下的火舌舔到油星，“轟”一下燒了起來，一個大火球，將頂棚上的竹葉都烤黃了。
云陽反應奇快，手一甩，鍋鏟‘嗖’的就飛了出去，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云陽抱住頭，“哎呀”一聲跑開，站棚外去了。
“這…快閃開些，閃開！”景辛子大驚，擋在眾人前面，揮舞雙袖去撲火。
云陽指著一個蓋子大聲喊道“用蓋子，那個蓋子蓋上，笨蛋。”
木兮抱起大鍋蓋沖上前，估摸著蓋了下去，火一下沒了，鍋里還‘滋啦滋啦’響個不停。
圍觀的眾人也愣了，原來看炒菜也這么熱鬧…
“還是有一點傻的，你們聽她說話行事就知道了，著三不著倆的。”
“但凡某方面特別出眾的人，這里都會有些缺陷。”一人說道，伸手指了指自己腦袋，“聽說這里并不是很靈光。”
“是哩，我們村里有個人就是，十年前有人跟他說話，十年后還能聽出是誰，不過是個瞎子。”
“呸，這也有法比較么！”
“這…會制香可能皆因那材料本來就是寶物，就像炒個大蝦吃，誰來都成。這廚藝嘛…就當她是在過家家罷！”
“噗哧…”有輕笑傳來，二夫人也笑了。
原來只是會做香啊，做菜卻只是擺個樣子而已，有什么稀奇了？
木兮惶惶然的看著小姐，這下現眼了，好多人瞧著呢。
“木兮，你來，將這菜用力的炒干水分。”云陽毫不為意，將鍋鏟遞給木兮，又吩咐寶來“方才火太大了，再放塊木頭壓一下。”
“你記得，炒到焦黃色就好了。”她又叮囑木兮。
“知道了小姐。”木兮連連點頭，熟練的拿起了鍋鏟翻炒起來。
木兮炒菜倒是駕輕就熟的，一點不需要擔心。
云陽退后幾步，繃著小臉兒看著那奇怪的鍋。以前在梁上看的時候，那些人都沒有這樣啊，當時只見鍋鏟轉圈，鐵鍋亂晃，菜在鍋里來回的跳…沒有火要燃起來啊。
炒菜原來這么復雜，看來并不簡單吶，她心里想著，在旁邊繞著圈的看。
“黃了黃了…”云陽喊道“木兮快些翻，寶來快把柴火掏出來，那誰，快，不要拉風箱了”，一連聲的指揮，比被喊的人還忙。
“火苗下去了，轉用小火干煸。”
“她還知道干煸。”有人‘哧哧’笑著低聲說。
棚外的人看著新鮮，同時鼻子里似乎聞到了一絲香味，沒人說話了，慢慢翕動鼻子，耐心的等著看。
待那糟菜微微干煸成金黃色，又加了清水。接著放入海菜燉煮。
“再依次加入胡椒粉，鹽，最后撒上酸蜱白鼓丁。”云陽說道。
鍋里絲絲白氣慢慢逸出，咕嘟嘟的翻滾著開了花，更多清奇的香味四溢，鉆入眾人鼻中。
近處的人也聞到了，有的喉頭發出‘咕’的響聲，馬上咳嗽一下，轉頭看別人時，并沒有人留心，反倒有不少人喉嚨間一上一下的動。
云陽滿意了，深吸一口氣，再次探頭走了上去。
“吸溜”第一個發出‘咕’聲的那人忍不住了，聲音升級了，
旁邊人也跟著開始，只聽‘吸溜’之聲不絕于耳，人人都怕香氣被別人吸走了。吃不到菜，盡量多吸幾口香氣也是好的。
“有了有了，哎呀，天哪，好香，和那個香完全不一樣。”最遠處的人也發出了驚呼。
“太香了，好想吃。從沒聞過如此美味的羹湯。”
“咱們哪有這福氣吃，只是便宜了站前面那些個人，可恨！”
“這哪里是治病的羹湯，我這沒病的聞了也該惦記著睡不著了，這…這，這香味也太勾人食欲了…”
開始的龍涎香是‘隱仙香一炷，聽周公解夢’，欲與神仙對話。
那此刻這個就是‘人間煙火味，最撫凡人心’，此刻要和肚皮聊天。
回味無窮的湯味，隨著出塵絕世的龍涎尾香在葉府上空來回盤旋，天上與人間的至寶，在慢慢的散發開來。
葉府周圍的普通人家，聞著這味兒肚子猛地“咕兒咕兒”的叫。
“哇…”林子邊的人家傳來了小童的啼哭聲，“娘，我要吃這個。我就要吃這個…”
“熊孩子，聞聞就得，那是你能吃的到的么？沒看那么多人圍著的？”
林子邊人們見菜好了，又開始沸騰起來。這時候不問，更待何時？
“這叫什么湯…”
“小姐好手藝啊！”
“了不得，好一個當世膳祖！”
“這要是拿來賣的話，那生意簡直會…哇的天，不如我等花錢去學這了方子，這么好的機會可不能浪費啊。”一眾人等都激動的七嘴八舌指手比劃著。
“就是，有好手藝大家都學學，學會了就能吃到了。”
“你不知珍貴，我卻是知道，那香是極難得的，這羹湯看來也是人間至珍的美味，都是有市無價，怎好說買賣？”
“還是去打聽這羹湯用什么做的是正經…嗯…吸溜…”
眾人開始后悔只顧著聽那二人說話，看的不夠仔細。
“都是你，一直逼叨叨一直逼叨叨，害我都沒有好好看那過程…是得先將鍋燒著了火才行是么？”
云陽將羹湯盛出來裝進一個青花瓷碗，點了幾段青綠的香蔥和香菜，看著就好開胃啊，清爽而不油膩。
熱騰騰的一碗，有賣相！
林子邊上的百姓都伸著脖子望，盯著那碗目不轉睛，直看得嘴里發酸流出了口水，小勺往碗里倒一次湯，眾人呼吸就跟著重一些。
竹雞的香味也開始散發。
人們已經快瘋了！
“呀，那竹筒子也熟了，快聞。”
“是，是不一樣，混到一塊去了，呀，哦…”
“吸溜…吸溜…”
人群涌涌翹首以盼，幾近癲狂。林中百鳥也不懼人，在半空盤旋不肯離去。
有人大聲喊“樓家小姐，你那羹湯可肯貨與俺們？”
“行，今日是沒了，明日或許有。”云陽大聲回答。
眾人聽得一陣狂喜：“聽見沒聽見沒？樓小姐說可以賣，天哪，可以賣…”
二老爺本與二夫人本來站得遠遠的偷偷吸溜著鼻子，這時也顛顛兒的跑過來：“給我留些湯底，我來替娘嘗嘗…”
景辛子也站在一旁不住咽著口水，跟著跑上跑下的要瞧個真切。
木兮端了青花碗進了屋子，云陽跟在后面。
“奶奶您快嘗嘗，這個開胃最好了。”
老太太顫悠悠接過喝了一口，那微酸的清鮮就在舌尖上蕩漾開來，一會一變，都不甚濃烈，想夸一句湯好，卻著急著喝騰不出些空兒來。
老太太‘呼嗨呼嗨’的喝，聚在外面的眾人也‘咕嚕嚕’陪著咽口水。
“太好喝了…”老太太眼睛亮了，“好喝！好喝，快再給我盛上一碗。”
“奶奶，還有竹雞呢，不過您剛好，竹雞只能吃兩塊開開胃，湯可以再喝半碗。”
“使得，都使得。”我這孫女…老太太激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