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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天變

  眾大人都送了一口氣,對的,就是這樣辦。

  冤有頭債有主,就應該找那杜公子算賬,一屋子各懷鬼胎的官,心思出奇的一致。

  白露為霜,淺秋的風,藏著幾分夏末的余溫浮蕩在竹林間。

  竹林前的內院里,二夫人正展著一雙手仔細的看。

  “想當年也是一雙紅菱玉手,又白又嫩,要多美有多美。現在真是年紀大了,怎么弄都不好看。”二夫人坐在圓桌前,看著指甲上涂抹的丹寇皺起了眉頭。怕弄污了衣服的顏色,正要起身將手洗了。

  “娘,娘…”錦茵突然疾步走了進來,“今天就兩日了,奶奶大限到了,奶奶這就被她害死了嗎?”錦茵一面流淚匆匆走進來。

  二夫人坐在椅子上神色嚴肅起來,重重點了點頭。

  “我說什么來著,她根本就不會治病,我聽沫染說了,她就是會些妖術而已,娘,你們還要這般由著她么?”錦茵流著淚道。

  云陽不在這兩日,二夫人早已恢復了以往的氣度,她微微笑了一笑,淡淡的說了一句,“慌什么?她如今做出這等事來,要傳了出去必定是人人喊打的,我們現在盡量往外里傳,總是會激起民憤的吧。”

  南城就這么大點地方,誰家有個什么新鮮事兒,不過一時半刻就能從城東傳到城西,更何況又是他們樓家,多少說書人都等著看這樓府的故事,好編成了段子去說。

  “娘,那爹和娘,你們準備如何處置她?”錦茵走上前跺著腳說,“趕緊把她關進那神堂,要么把她裝籠子里浸河里去,這樣的人是萬萬留不得了。”

  “不就是一個彪子么,你這般驚慌作甚?”二夫人看了一眼閨女,廢話,自己要能處置的話,她還能活過今天?

  二夫人此刻不慍不惱,笑了笑說,“這個家你能做主還是你爹能做主?好歹得等你大伯回來再定奪,如此也好,讓你大伯瞧瞧,這府里都烏煙瘴氣成什么樣了。”二夫人此番一點不著急,沉著的拿起扇子搖了搖。

  “夫人說得有道理,那陽陽太不成話,是該收拾收拾了。”沫染丫鬟也在一旁說道。

  “她的好日子也快完了。”二夫人騰的站了起來,又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等你大伯回來,我得把這個事兒拿到臺面上來說了,如此這般倒也好,少了許多的避諱。”

  幾天來,二老爺和二夫人最窩心的事,就是明明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也很想報復,但就是沒法下手。

  現在機會終于來了,現在不趁著這個由頭出這口惡氣,那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等她回來,我定饒不了她。”錦茵恨恨的說道:“也不知道把景哥哥騙去何處了,這些時間了還不回來,”

  “那兩個啊,誰知道跑哪野去了。”二夫人又展著手看,突地想起一事,急忙收起手,又坐下來身子向前一挪看著錦茵:“茵兒,你說,那景公子生死要陪著那陽陽去,我怎么覺得他好像是對那陽陽有意思?那公子人倒長得撐撐展展的呢。”

  二夫人眼神帶著好奇。

  “能有什么意思?聽說只是幫她尋藥去了,你莫要亂想。”錦茵呼呼看著母親,要掐住母親的話頭。

  二夫人鼻子里嗯一聲:“我看未必,你沒見他望陽陽那眼神,如同貓仔望見黃鸝鳥,又想上前又不敢,只敢遠遠的望著…娘是看透了,年輕人遇事就是縮手縮腳,一點也不大方,怕也就是圖個新鮮。”

  像是洞察了一個了不得的答案,二夫人得意的笑,絲毫沒留意閨女的神情。

  “娘你快別說了,我要去找他們。”錦茵大聲呼喝的說。

  二夫人還是自顧自的念叨:“不過這景家家境倒也是不錯的,聽說那景大人不日即將去州府上任,一年也能刮他個三五萬銀子吧。他家要是娶媳婦,想來這彩禮也不會少…”

  錦茵突然哭著站起來:“你就知道錢,整天就念錢,你就鉆錢眼里罷!我要去找他們。”

  那話一出口,以為錦茵要跟著自己笑的,沒想到女兒到卻是這樣的反應,這是哪根筋不對了?二夫人愕然抬起了頭。

  “這妮子,沒錢吃啥,穿啥?好了我的茵兒吆,你就在家看看書,馬上要立秋了,當季衣裳也得準備準備,西街那邊新開了家綢莊,聽說進的都是上好的蜀緞,回頭我帶你去瞧瞧去。”

  二夫人好言溫語的勸道。

  錦茵一下子打斷了母親,“我要去找他們,娘,他們能去我為什么不能去?現在去追還來得及,我去叫人備馬車。”

  說著錦茵就要往外奔去。

  “不行,你不許去!”

  錦茵聞言腳步一頓。

  二夫人板起臉說道:“怎么好說歹說你都不聽?那就是一個瘋子一個癲子,你一個大戶人家小姐,跟著去湊什么熱鬧?”

  錦茵轉過頭來,“他們也是大戶人家的,我要去,我必須去。”錦茵帶著哭腔喊。

  “這是著了那掃把星什么魔了?怎么一個個都跟瘋了似得?你敢去我打斷你的腿!”二夫人也怒了。

  眼瞅母女兩個一個比一個聲音大,要把屋頂捅開,丫鬟婆婆們趕忙上來拉勸。

  “誰說景哥哥喜歡她了?才不是,她也不知道使了些什么手段迷了景哥哥,我要去找他們,我不許他們兩個在一起!我要去找景哥哥,景哥哥是我的。”

  錦茵尖聲喊道。聲音穿廳過堂,在半空中打轉。

  二夫人聞言愕然看著閨女,又看看一大幫子婆婆們,婆婆們聞言立馬低下頭避開視線,神情難以言喻。

  “你…你…”二夫人指著錦茵,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在一大幫子下人的面前,女兒竟然喊出了這等話。

  這還不得讓人給笑死。

  “你這個蠢貨,還不快給我滾回房去!”二夫人一拂石桌上的一應物什兒,騰的站了起來。

  看著突然出現的人,錦茵“呀”的一聲跺腳,伸手掩住臉轉身跑了出去。

  文葉映穿過門廊時,正看到錦茵跑回房去。

  “怎么了?她們在吵甚么?”文葉映看見景寒煙躲在那問廊門后,正低著頭在聽什么,“你個小丫頭躲在這里作甚?”

  文葉映奇怪的問道,見呂寒煙抬起頭來,正捂著嘴笑,笑的眼睛亮晶晶。

  “噓,哥哥,你小聲些,在說我哥哥和陽陽姐姐去了海邊,怎么還不回來。”呂寒煙笑著小聲說,怕錦茵又回轉。

  “真去了海邊?這么巧…去那北玉海,就算兩個來回,也應該回來了啊。”葉映皺著眉頭說道。

  樓府的客房內,小廝將飯菜給木管家端了上來。

  “木管家,這云陽小姐已經去了兩日了,還不見回來,樓大人讓木管家放心,不要急。”小廝恭敬的說道。

  木管家轉過身來說,“算起來今天的確兩日了,難道是…不回來了么?”木管家想起張牧遙說過的話,有些吃不準了。

  “我這幾日走動,聽到了不少閑言碎語,他們說這個云陽小姐,平日里行事確實是有些怪異的,還愛捉弄人,有時候脾氣也不太好,誰惹了她都沒好果子吃。”

  小廝放下托盤說道,“木管家,我們是不是也被蒙蔽了?”

  木管家細想了起來。

  也倒是,本以為這次撈到了一個好法子。通過這幾日的觀察,來到樓府里眼見的卻都是些家長里短,白白耽擱了不少時間。

  樓家老太太本來已經被邢大夫診為不治,那云陽小姐卻說還有救。然后就匆匆出了門兒,這已經足足有兩天了…想必不是去尋藥便是躲避出去了。

  木管家似乎看到了云陽回來的情景,又是東一榔頭西一棒的做上些無用功,然后樓府又開始雞飛狗跳,看來躲出去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木管家沉吟一刻說道:“如此,咱們也不便再叨擾下去,我們準備收拾下,離開這里吧。”

  雅趣林里,榮哥兒樂顛顛的甩開一個婆婆跑進竹屋,“我要找奶奶。”他嚷道,“奶奶要走了嗎?叫姐姐拉她回來。”

  竹屋內此刻很多人,大老爺大夫人,二老爺,還有邢大夫。

  這句話聽得大老爺眼中泛淚。

  二夫人斜眼看了眼二老爺,癟癟嘴。

  “小東西說甚渾話呢,因了你姐姐,奶奶才這樣的。”二老爺沉聲喝道。

  “姐姐不會害奶奶的,姐姐會把奶奶拉回來的。”榮哥兒嚷嚷著說道。

  二老爺一把過去抱起榮哥兒,捂住了榮哥兒的嘴,“不知好歹的孩子,皮癢癢了”。

  “唔,我要去看奶奶…”榮哥兒踢蹬著要掙脫二老爺。

  一旁的大老爺略一思索,看著榮哥兒說:“榮哥兒,你姐姐怎么拉的你啊?你來給大伯說說。”

  榮哥兒扭扭身子從二老爺身上滑落下來,走到大老爺面前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禮,然后又在桌前坐下,一本正經對大伯說了起來。

  “姐姐那天晚上可厲害了,拉了我回來,還拉了王道人回來…只記得那里黑咕隆咚的…”說著說著,他的思緒停頓了下來,似乎又有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了。

  大老爺聽了神思也有些恍然,他捋了捋胡須,沉思片刻轉過頭去:“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

  葉映在一旁躊躇片刻,走上前對大老爺施禮說道:“在那天晚上之前,我就聽榮哥兒說過他看見大哥,天天晚上牽著一匹白馬坐在他床頭…那晚陽陽妹妹拉他們回來時我們也在,大伯,這個事情蹊蹺的很。”

  大老爺看著他思付了一刻,擺擺手對二老爺說道:“先把榮哥哥兒帶下去玩,不要讓他到處亂跑。”

  身后跟著的二老爺忙上前去抱起住榮哥兒,連哄帶勸的抱走了。

  大老爺重重的吐口氣,這事兒誰也說不清楚,確實很蹊蹺。

  “邢大夫,我娘到底是…?”大老爺又轉頭問邢大夫。

  邢大夫搖搖頭道:“以我多年行醫經驗,”邢大夫說道,“老太太的脈象點指虛沉,時有時無脈絕而息沉,不可探知…”

  說罷又理了理藥箱。

  “樓大人,要盡快準備后事,天熱,別停太久了,這個脈象,也就今晚的事兒。”他說道。

  面對這一大家子人,邢大夫說的不是要怎么想法子救治,而是要盡快辦喪,這說明確實沒救了。

  早先只是沒有意識了,聽了女兒的話抬到這林子里來,只說三天就會醒來。

  卻沒想到,三天里,沒有任何大夫為老太太把脈診治,那女兒倒先收拾了二夫人一頓。三天沒醒過來不說,最主要的是病情被耽誤了。

  大老爺俯身看過去,臥榻上的老太太正安臥,閉目無聲,雖面色如常,卻是不肯睜眼。大老爺握緊拳頭,愈發恨自己生了個不孝女。“這妮子至今了無蹤跡,全無人倫孝道!”

  還是因為聽了親生女兒的謬論。

  這個不孝女,這個不孝女!

  “你不是說兩天就回來的嗎?”樓大人滿臉怒色,責問著一旁低著頭的大夫人。

  大夫人遲疑一下也沒敢抬頭,“陽陽說的就是兩天…”

  大夫人哭的雙眼都紅腫了,哽咽的說道。

  “你還真當她變聰明了,開始她胡編娘三天就醒的,這下好了,惹的我成了全城的笑柄,”大老爺怒喝道,“嘩啦”遞了幾片紙過去,“你看看別人是怎么傳我們家的。”

  這幾日也不知道是誰在城中散著些謠言,全貼在了城門上,那帖子并未指名道姓,只說本城某大戶家千金,擾亂綱常,且毆打尊長、置祖母于病中而不顧、克扣下人米糧、恐嚇鄉民…云云。

  大夫人緊忙拿來看,“擺明了是故意的!”大夫人流著眼淚說,“老爺,這些市井傳聞。你也信的?”

  樓府外面的雅趣林沒有圍墻,幾條小徑也不禁附近百姓走,平日他們卻甚少從林中穿過,自打蓋了這個竹屋,路過的人都多了起來,有的就停了腳步多看一眼。老太太被抬到林子里早已經傳開了去,探頭探腦的人更多了,幸好他們只是好奇,不然惹惱了每日在林中巡視的幾個小廝,一頓棒子是免不了的。

  “邢大夫說了,得趕緊…趕緊換孝衣了,再等怕就真的不大好了,現在天也熱…”樓大老爺不禁紅了雙眼。

  “老爺,不能啊。”大夫人含淚說道,“娘要是醒不過來,那老二兩口子還不得生吞了陽陽?這家里要再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大夫人看了眼外面,生怕別人聽到。

  “你看看那紙上寫的,不就是咱們家嗎?這是要給我扣上大不孝的帽子,你如今還袒護著她。”大老爺不滿的大聲吼道。

  大夫人哭的更傷心了。

  樓大老爺見狀頓了一頓,又悶悶的揮揮手說,“總不能讓娘就這樣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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