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琪,”杜大人忽然叫了聲。
“小的在,”王之琪跪著爬了過來。
杜大人微伏了身子:“等下我有要是吩咐你。”
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樓大老爺已接報來到。正堂來了。
杜知縣一思忖,這就是樓家家務事,自己得長個心眼,當下借故走開。
樓大老爺案后坐定。
“啪”樓大老爺一拍驚堂木:“說,你們怎么會去到我樓府的?去我樓府作甚!”
“大老爺救命啊,我冤枉啊,我等只是受雇于人…跟著樓二老爺,就想著盡了各為其主的本份,誰知竟是一場禍事…”趙小四磕頭痛哭,橫豎都是個死了,不如死得利索些。
樓大老爺往前端了端身子,一看,這不是自己府上的趙小四么。
“嘶…”樓大老爺發出不可置信的“嘶”一聲,此事竟牽涉到自己家二弟?
樓大老爺身子向后仰了仰,想了一想,隨即端坐:“趙小四你先回本官話,此事究竟是個怎樣的經過,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老爺,大老爺…”
幾人紛紛補說事發經過,你一言我一語,終于給說清楚了。
樓大老爺聽得心肝顫顫:“果真?”
“正是!”他們竭力喊道,“主使是樓二老爺!確是樓二老爺!”
伴著這幾人的喊叫,樓大老爺臉色慢慢變得極為難看,只覺得胸口氣血上涌。
驚堂木一拍:“一干人等先帶下去收押,等候發落。”樓大老爺拂袖起身。
人人心里打鼓,下面幾人紛紛住了口。
樓大老爺進了內堂,杜知縣忙站起來對樓大老爺施禮道:“堂翁,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之明老弟請說就是。”家事公事摻合起來,樓大老爺覺得疲憊。
杜知縣搖頭搖頭,說話意味深長:“事關大人清譽,屬下不敢不盡心,這其實是一家人關起門來解決的事。如果傳給外人知道,只怕是不太妥當。方才也都查了,這二人是外鄉人,在南城并無根基。我看此事可大可小,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
“之明老弟厚愛,為兄多謝了,這家丑也是躲不過的劫,傳出去可是難聽的很。依之明老弟所見…?”
“大人,還不如意思意思責打幾板,就此放過這幾人,還能搏個寬宏大量的好名聲。只需大人親自與府上人說明利害,必是相安無事。”
杜知縣低聲說。
樓大老爺望著杜知縣:“這個主意倒著實不錯,是一個明智之舉,由你處置吧,我這就回府。”
牢里幾人正在等候發落,一個個心驚膽戰,雖未出人命,畢竟是滋擾官家,而且是本縣正堂府上。
“夜無故入人家者,殺之無罪。”這可是當死的罪過,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打一百板?流放?徭役?會砍頭嗎?幾人在腦中腦補著即將面臨的刑罰。
“趙小四,你可曾見過剝皮?”韋老六陰沉沉的問。
趙小四扶著墻后退兩步,驚恐的望著他。
“我見過…一個夜入民宅的,被捉了后一刀從脊椎下去,韋老六一邊比劃一邊說道:“便把背部皮膚分成兩半,像蝙蝠展翅一樣的撕開來。那被剝的人滿身滲著血珠子,等了一天之后才斷氣。”韋老六神色憂郁的說道。
趙小四緊咬衣袖,已快哭了出來。
“最難剝的便是王之琪哥哥這樣的壯胖子,因為皮膚和肌肉之間還有一堆黃油,不好分開…”話沒說完,屁股上已挨了一腳。
“韋老六,看看今日有沒有太陽?”王之琪突然焦躁地發話問道。
“我現在哪看得到?這會想太陽作甚,不是天天抬頭就見?你的青天大老爺不如人家官大,說話不作數了,咱們等著被剝皮吧。”
“如果今日有太陽,怎么叫日落以后呢,日落才叫夜,那就算不上夜入民宅。”牢里陰寒,王之琪蹲在那雙手插進袖口說道。
“有太陽,太陽當空照呢,”趙小四哭著喊道“但是花兒笑不出來,我也笑不出來。”
花兒是他未過門的媳婦。
獄卒來拿下了牢中的大鐵鏈子:“你,出來。”獄卒指著王之琪說道。
王之琪見到杜承風的時候,杜承風已經做好了安排,見了王之琪進門,杜承風立馬又嚴肅起來。
“你今天要是真被亂棍打死了,我們可怎么向你老爹交代。”杜承風佯怒說道。
“老爺,我是中了那樓二的招,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王之琪對杜知縣說道。
“咽不下也得咽!”杜知縣沉臉喝道,“你真是蠢貨,也不想想。居然敢去那樓府鬧騰,到頭來呢?那貪賊還不是倒打一耙,栽贓陷害于你等?”
王之琪垂首。
“你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杜承風看著王之琪,經過這番折騰,叫他回府想必沒什么大礙。”
“我,我也沒做什么,做些小買賣而已。”王之琪訕笑著回答。
杜承風看著他微微一笑,“你可愿意回府上?”
王之琪頓時瞪大了眼,倒吸一口涼氣。
“老爺!”他不由地又要下跪,臉色一下子莊重起來,“老爺大恩,無以為報!”
杜承風話音一轉。
“死罪已免,活罪得受,一會一人二十大板,人人有份。”
“啊…是,多謝老爺周全。”這真是意外的驚喜,王之琪撲通地跪在地上,又還得隴望蜀:“老爺啊,這一人二十大板,還能走道么。”
“別人都是發酒瘋,我看你是人來瘋,遇上我還知道討價還價了?”
杜知縣今日左右逢源,兩頭做好人,也不與王之琪計較身份尊卑,甚至再賣個人情與他。
“虧你還是我府里出去的,衙役打板子的門道你不清楚么?你出去后,先去幫我辦件事兒。”
王之琪“咚咚”的磕著頭說:“但請大人吩咐。”
幾個潑皮挨板子,還被打的“嗷嗷”叫喚,縣衙門口聚了一大群看熱鬧的百姓:這些潑皮平時螃蟹般走路,一個個耀武揚威欺壓百姓,今日遭了報應了。
王之琪卻知道今日是遇了貴人撞了大運了,衙役那板子打在身上呼呼生風,卻一點都沒傷著,就好似撓癢癢。
他覺得討了個好大的便宜,百姓們都在盯著自己呢,怎么也得做做樣子,可不能讓那老百姓知曉了這其中的訣竅。
王之琪立馬兩手捂住屁股,‘哎吆吆哎吆吆’的呻吟,走路也一瘸一拐,韋老六、趙小四見了也跟著照做,圍觀老百姓看得愈發起勁,臉上帶著笑。
三人走出縣衙,王之琪看了看四下里沒人,停下了腳步。韋老六停下來回頭看著他。
“大哥?”韋老六問,“咱們就這么算了?”
王之琪說:“今天運氣好屁股沒遭罪,先去酒樓喝兩盅,從長計議。”
韋老六道:“你掏錢我就去。”
王之琪瞪眼看著他:“娘的,平時你要是請了誰一回,必定是會記著三年,連覺都睡不好,總覺得自己虧了。這次不如咱們均攤,甲乙丙丁都湊份子,甲甲制。”
韋老六一聽,“好,那就甲甲制。”
趙小四遲疑一下,捏了捏口袋:“兩位哥哥好生去喝吧,我這該回府去了。”
王之琪和韋老六對視一眼:“真是不應景,看來你一向是出門不帶錢的。還是我兄弟二人請你吧,喝完了咱們便各走各的,日后你回了府上可得多保重。”
趙小四聽得臉上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