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大將軍這些年的付出永泰帝的情緒非常激動,但他終究是帝王,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平靜之后腦袋瓜也顯得無比靈光,他俯視著豆豆道:“大將軍行事朕感佩萬千,然霍家與裴家雖然是姻親,卻也不能一概而論,大將軍于國之功如何能扯到裴家頭上。”
豆豆今日是來求人的,而且對皇帝陛下的性格也很了解,所以她做足了同他周旋的準備。
她耐下性子道:“皇帝舅舅,我把賬冊給您看并不是這個意思。”
永泰帝眉頭一皺:“那你的目的何在?”
豆豆道:“祖父名下雖然產業極多,收益也頗為豐厚,但每年一百多萬兩不是個小數目,幾十年下來其實已經有了很大的虧空。而且祖父的年紀越來越大,不能讓他老人家一直為這些事情憂心,所以我和霍驍商量過,這件事今后就由我們倆接著做下去。”
永泰帝道:“你真想清楚了?”
現下他們小夫妻都不滿二十歲,一旦接過這件事至少要堅持做三十年。
三十年的時間算是一個人的半生了,期間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
任何人也不敢保證一輩子富貴一生榮華,就算定北王府一直保持現有的尊榮,他們名下的產業難道就能一直這么賺錢?
萬一全賠光了呢?承諾過的每年一百多萬兩依舊躲不掉。
而且兩人一旦正式成為霍家的家主和主母,就要肩負起霍家整個家族的興衰,說白了就是那一大家子人都要靠他們養活。
那都是一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夫人少爺奶奶,不是給口飯吃就算是養活,他們的生活都是銀子堆出來的。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每年多支出一百多萬兩銀子,足夠置辦十幾二十名貴女的嫁妝了,單是想一想都睡不著覺。
而且三十年后呢,難道他們的兒子兒媳愿意接著扛這個大包袱?顯然不太可能。
初次和這丫頭見面的場景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她分明就是個小財迷,雖不至于認進不認出,但絕不是愛吃虧的人。
而且以她的人生經歷,絕不可能如大將軍那樣心懷家國天下,愿意把同生共死過的將士視為親人。
她這么做其實就是在和自己做一筆交易,用幾十年的付出換裴家滿門一條活路。
這丫頭也真是拼了。
豆豆毫不猶豫地應道:“是,我想清楚了。”
永泰帝長嘆一口氣道:“裴家的人就值得你付出這么多?”
豆豆低頭不語,不提裴家其他人,單是為了他們一家人的平安,她就愿意付出所擁有的一切。
永泰帝心里越發酸澀,之前他還在想自己那么多的兒子都比不上霍驍一個有本事,現在看來他所有的兒女加起來不及一個元沅孝順。
正如元沅方才所言,她沒有吃過裴家一口飯喝過裴家一口水,卻愿意為了那些人賠進去半輩子。
而他的兒女們一切都是他這個父皇賞的,他們中卻沒有任何一個存有感激之心。
不僅不想著怎么樣報答父母,還整日算計父母手里的權力財富,甚至還想要他的命。
他整個倚在椅背上,腦海中浮現出很多過去的事情。
當年父皇把裴廷瑜指給他做皇子妃,看重的是她背后威遠侯府的勢力。
但他心里清楚,那個時候父皇尚未認定他就是未來的接班人,這么做純粹是為了平衡。
在幾名有競爭力的皇子中,自己身后的勢力是最單薄的,所以父皇想要往自己身上增加一些助力,于是選中了威遠侯府。
威遠侯府的嫡女中,不管容貌還是身份,裴廷瑜都不是最出眾的,但她有一個父皇看重的嫡兄裴廷琰,而且他們兄妹同老威遠侯夫婦關系并不特別親密。
讓她做皇子妃,既能利用裴家的勢力,又能避免被老威遠侯那只老狐貍拿捏。
事實證明父皇的眼光很是毒辣,同裴廷瑜大婚之后,他的確是得到了裴家的大力支持,但比起裴廷琰夫婦,老威遠候并沒有盡全力。
不過對于那時的他而言,已經讓他有了和皇兄皇弟們一爭的底氣。
所以對于威遠侯府他是心存感激的,愿意在自己有生之年看著他們繼續風光。
就算是到了如今這般境地,他也沒有真的希望他們全家人給裴廷瑜陪葬。
可他是大周朝的皇帝,受了這么大的侮辱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如此重罪不重罰,豈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樣學樣,國家法度何在,君王的臉面何在!
他伸手按了按眉心,用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道:“元沅,你先回去,這事兒容朕再想一想。”
豆豆當然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可她更知道自己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
求人辦事也講究時機,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陛下有了些心軟的跡象,這一走不就前功盡棄了么!
永泰帝翻臉不認人的事情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他很快就要同宇文昊和裴廷瑜見面,誰知道被那兩個大賤人一刺激他又會生出什么別的想法?
就算今日不能求下赦免裴家滿門的圣旨,她也要皇帝陛下一個口頭的承諾。
豆豆依舊保持著端正的跪姿,厚著臉皮一動不動。
永泰帝頭更痛了,道:“你這是在逼迫朕?”
豆豆道:“沅兒不敢,只是方才的提議皇帝舅舅還沒有說同不同意。”
永泰帝道:“朕方才說了要再想一想,你沒聽見?還是說你不相信朕?”
豆豆動了動唇瓣,哪兒敢把“不相信”這三個字說出來。
其實說不說都一樣,她的意思已經明晃晃寫在了小臉上。
永泰帝直接被氣笑了,道:“現下御書房中就你和朕兩個人,就算朕給了你承諾,過后說不認賬照樣不認賬,反正你本來就‘不相信’朕么!”
豆豆嘟著小嘴道:“皇帝舅舅金口玉言,說了和不說區別大了去了!”
“你…你個臭丫頭!”永泰帝拾起方才的賬本朝豆豆扔了過去,罵道:“好的不學偏和老四學了一身賴皮勁兒,這是要氣死朕吶!”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御書房外傳來高固的聲音:“陛下,武寧侯夫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