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晨到黃昏,一連十幾個時辰,整座京城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折騰得像一團亂麻。
夜幕終于降臨,京城里漸漸恢復了寧靜,而白日里相對一切正常的京城郊外,到了夜間卻突然熱鬧起來。
許多居住在郊外的百姓并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兒,只是被遠處傳來的各種異常的響聲弄得緊張不已。
女人們把嚇得哭鬧不止的孩子緊緊抱在懷里,男人們則趕緊想辦法加固自家的門窗。
閱歷豐富的老人們看著他們這種基本沒有什么用處的舉動搖頭嘆息不止。
大周朝已經好幾十年沒有打仗了,可二十年前同韃靼人的那場戰爭于老人們而言仿佛就在昨日。
更有甚者,幾十年前宣德帝登基之前發生的那一幕他們同樣記憶猶新。
方才這些異響分明就是兵器和甲胄碰撞的聲音,其間還夾雜著戰馬特有的馬蹄聲,和他們幾十年前聽過的聲音一模一樣。
距離云霓山莊不足十里的官道上,聚集了大約上萬人馬,一個個甲胄鮮明身姿矯健,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而非尋常人家的護衛。
但見那領頭的人大手一揮,所有的人動若脫兔,很快便朝云霓山莊極速合圍而去。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同樣的地點又聚集了一群同樣甲胄鮮明的軍士,人數比之方才更多了一倍。
那領頭的人也一樣交待了幾句后便大手一揮,士兵們也朝云霓山莊方向快速行進。
而在距離云霓山莊很遠的京城北郊和西郊,同樣有兵馬調動。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定北王府。
好幾日沒有睡過囫圇覺的豆豆靠在椅背上,她仔細思忖了片刻后對驚風道:“云霓山莊那邊我倒是不擔心,反而是穆應非…”
穆應非比霍驍早幾日離京,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
除了娘親那邊傳來的消息之外,穆應非那邊可以說是杳無音信。
而且據那名回來送信的暗衛所言,他們雖然能夠確定那些黑衣人出自穆家,但他們在江南卻并沒有見到穆應非本人。
這一點豆豆并沒有懷疑。
娘的身份貴重而且敏感,抓住她的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務,但絕對不是最重要的任務。
俗話說好鋼用在刀刃上,穆應非這樣的人才如果只用來對付娘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婦,豈非大材小用。
穆應非定然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么這件事會是什么呢?
云霓山莊那邊已經太過熱鬧,穆應非的人馬大概不會再去湊熱鬧。
皇宮里只剩下了不受寵的妃嬪和公主,以及那些年紀尚在幼小的小皇子和小公主。
這些人雖然身份也挺尊貴,但手中都沒有實權,于爭奪帝位而言似乎也算不上重要人物,就算是把他們全都綁了也威脅不到任何人。
再有就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安全可是由福王殿下負責的,豆豆相信他絕對有那個本事護住自己的老母親。
穆應非…
一想到永泰帝對穆家的態度,豆豆只覺得自己的小腦袋疼痛不已。
她和陛下那一日看似是開誠布公地懇談了一番,其實依舊有很多事情沒敢開口。
她如此,心思深沉多疑的陛下就更不用提了,也不知道裝暈的事情他有沒有透露給穆應非。
照目前的狀況看,宇文昊和宇文懌都開始動作了,說明他們都不知道陛下是裝暈,就說明穆家…
不對,之前和爹爹一起商議對策的時候就懷疑過穆家早有反心,他們肯定和宇文昊也不是一條心,那么就算是他知道陛下是裝暈,肯定也不會透露給宇文昊等人。
所以,皇帝陛下究竟有沒有把計劃透露給穆家人依舊無法判斷。
沒有透露那便是萬幸,穆家人成為奇兵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
如果他真的透露了,那么難免就會把穆家人當作一顆暗棋,準備用在最關鍵的時刻。
可這個“關鍵時刻”里的學問就大了,端的看穆家人究竟想要做甚。
說不得就直接把皇帝陛下給綁了,甚至殺了都不奇怪。
她越想越心驚,之前還覺得有些熱的人竟然打了一個冷顫。
“小王妃——”驚風大爺驚呼了一聲。
他認識豆豆已經十年了,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人,幾時在這個膽子大臉皮厚的小姑娘臉上看到過這種近乎于恐懼的表情。
豆豆長出了一口氣道:“我沒事兒,上次你說咱們還有三十八個人對吧?”
驚風道:“是。”
豆豆吩咐道:“你再派出二十個人,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出城,仔細打探穆應非的動向,一旦發現有任何異常立刻回來稟報。”
驚風的手微微頓了頓,道:“小王妃,您是懷疑穆應非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豆豆道:“不是懷疑,是肯定,否則穆家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驚風從不會因為豆豆的年紀就懷疑她的判斷,沖她一抱拳便退出了書房。
云霓山莊。
本該是靜謐好眠的夜,卻因為山莊被重兵圍困變得嘈雜不堪。
不僅僅是妃嬪公主宮女們,就連侍衛們也開始有些惶恐不安。
此次隨侍的禁軍只有三千人,如果在太平時候保護皇帝陛下的安全綽綽有余,可面對山腳下的重兵,這三千人想要突圍無異于以卵擊石。
最重要的是,禁軍們雖然裝備精良但卻毫無實戰經驗,同山下那些殺氣騰騰的軍士相比完全不夠看。
皇帝陛下依舊毫無知覺地躺在床上,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又是女人,關鍵時候根本不頂事兒。
禁軍統領低著腦袋跪在屋子正中央等待能做主的人發號施令。
這種時候誰能做主?
寧王身份最為尊貴,可他剛接觸朝政不久,而且還處于犯錯之后的觀察期,而且他那個莽撞的性子朝野上下無人不知,這種時候誰敢聽他的。
剩下的便是兩位閣老。
不知內情的董閣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里轉來轉去,半天不見拿出一個應對辦法,渾然不見平日里的沉穩機智。
知道內情的顧閣老面沉似水地端坐在椅子上,本就花白的須發似乎又白了許多,誰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其實顧閣老實在感慨皇帝陛下的奸詐,他倒是溜得快,一句多余的交待都沒有便把這么個爛攤子留給自己這個快要致仕的老頭兒。
簡直太不道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