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的筵席豆豆自是要參加的。
早飯后她去夕霞院給顧夕請過安,帶著采青采桑兩個便出發了。
主仆三人離開后,喜歡打探消息的白芍便急匆匆朝瑞歆園奔去。
如今的瑞歆園不比從前熱鬧,精致華美之外更多了一絲清冷。
就連負責灑掃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們都不如從前殷勤,事情做完后就再也尋不見蹤影。
走到瑞歆園門口,白芍重重嘆了口氣。
拜高踩低,墻倒眾人推,這都是人之常情,人世間真正做得到雪中送炭的人有幾個?
所以,最近姑娘有些疏遠她,有些話只對菡萏說,重要的事情也只交給菡萏做,她能夠理解。
同樣,她不愿意陪著姑娘犯傻,不愿意離開娘老子隨著她四處流浪,想必姑娘也不致于怪罪。
只要姑娘還在府里一日,她就會盡一日的本份,看幾個冷眼,聽幾句諷刺的話根本無傷大雅。
內室里,菡萏正在給裴錦歆染指甲。
她平日不太愛說話,做事卻十分耐心細致,那年因為染指甲的事情被罵過之后,很是下了一番工夫,就連向來挑剔的裴錦歆都挑不出半分毛病。
如今的裴錦歆早已經沒有了染指甲的心思,只是菡萏怕她一個人悶著難受,找點事情讓她分一分心而已。
一根根纖細白嫩的手指被裹得整整齊齊,裴錦歆看著菡萏烏黑的發頂,心里難受得很。
白芍和菡萏算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因為性格更加活泛,嘴巴也更甜,她從前更看重的是白芍。
而菡萏一直沉默寡言,只會埋頭默默地做事,有時候她甚至都會把她忽略掉。
沒想到自己沒落之后,真正能倚仗的人只剩下了這個不起眼的菡萏。
白芍不是不忠心,但自從她流露出想要離開威遠侯府的心思,一切都變了。
罷了,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和她不是一條心的人,留在身邊遲早會成為禍患。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患難見真心了。
她有些哽咽道:“菡萏,你真的不后悔么?”
菡萏手上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低聲道:“姑娘,奴婢連自個兒的親娘長什么模樣都不記得了,繼母連她親生的孩兒都顧不過來,又怎會在乎我,奴婢就想一輩子好好兒伺候您。”
菡萏同白芍都是裴家的家生子,因為是郡主身邊大丫鬟的緣故,裴錦歆一直以為她們都是很受家里重視的,沒想到…
她動了動唇瓣:“那你爹呢?”
菡萏苦笑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奴婢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如果您還是從前那位備受寵愛的郡主,他們肯定還會向從前那樣惦記著奴婢…
如今不一樣了,他們大概恨不得世上壓根兒沒有奴婢這么個女兒,所以奴婢還不如跟在您身邊,也算是圓了這份主仆之情。”
這話裴錦歆還是聽得懂的,從前她是京城第一貴女,菡萏她們自然也沾光不少。
更何況她向來手散,兩個大丫鬟得的賞賜就足夠一家人嚼用了。
“菡萏…”裴錦歆心里難受極了,捫心自問,這些年她從未真心對待過菡萏,可她卻…
菡萏把她最后一根手指裹好,抬起頭道:“姑娘,咱們不說這些了,奴婢只想問您一句,您真的不想再爭取一次了么?雖然傅公子中了探花,您的身份依舊是配得上他的。”
裴錦歆轉頭看向窗外,瑞歆園的一草一木都是經過精心照顧的,眼下季節正好,花草樹木十分繁盛,她的心里卻只剩下了一片荒涼。
半晌后她才幽幽道:“菡萏,你方才也說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母親她雖然不是我的后娘,但她也只是嫡母,還是個被我的生母傷害過的嫡母,你認為在這件事情上她會愿意為我出頭么?”
菡萏不知道該說什么,夫人良善但也不是濫好人,姑娘的身世被揭穿后她并沒有短了瑞歆園的吃用,更沒有磋磨姑娘,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如果再有別的奢望,那就是癡心妄想了。
她是不愛說話,但腦子也不笨。
姑娘離府的打算實在太過驚世駭俗,就算是有足夠花用好幾輩子的銀錢,她們兩個小姑娘也未必就能過得好。
可她更清楚姑娘的性情有多倔強,她想要做的事情是不會輕易回頭的。
萬一到了最后依然勸不住,她就陪著她,去哪兒都陪著。
但如果在此之前能把姑娘的終身大事解決了,讓她打消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不是更好么?
她決定最后在努力一次,咬了咬唇道:“您還有皇后娘娘…”
裴錦歆收回視線道:“菡萏,你把太皇太后的懿旨忘了么,我已經是一個不被允許踏入宮門半步的人,而姑姑是一國之母,尋常時候是不能出宮的,我這一生還能見著她幾次?”
菡萏:“…”
裴錦歆又道:“還有那日尺素的話你忘了么?”
菡萏心里咯噔一下。
端午過后尺素來威遠侯府看過姑娘一次,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讓姑娘不要為了終身大事著急,娘娘那邊會有妥善的安排。
如果那個“妥善”的安排指的是傅公子,尺素直接就說了,何必那般隱晦。
這只能說明皇后娘娘給姑娘安排的夫婿人選另有其人。
“姑娘——”正說話間,白芍急匆匆走了進來。
裴錦歆同過去終究是不一樣了,一點著急的意思都沒有,只淡淡道:“又打聽到什么事兒了。”
白芍抿了抿唇道:“姑娘,方才奴婢見元二姑娘帶著采青采桑兩個出府去了,說是要去傅府赴宴。”
裴錦歆道:“他們是表兄妹,自是該去慶賀一番的。”
白芍道:“您也可以去呀,有什么話當面同傅公子講清楚不好么?”
白芍自是不希望裴錦歆離府的。
裴錦歆在府里一日,她一日就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不管她嫁去誰家,她都能作為陪嫁丫鬟一起嫁過去。
將來最差也能尋一個小管事嫁了,這輩子過得不會太差。
如果裴錦歆一走了之,她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就算侯爺和夫人不追究她的過錯,哪個主子還敢重用她?
裴錦歆像是被她的話說動了一般,沉吟道:“我是有話同他說,但不是今日。”
今日是傅韶昀的好日子,她不想去攪擾。
何況她要說的話太多,短短一個照面如何說得清楚。
菡萏暗暗白了白芍一眼,勸道:“姑娘,傅公子中了探花,馬上就要到翰林院任編修,尋個機會約他出來說話不難。”
裴錦歆道:“等我想想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