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粥香濃軟糯,小菜清爽可口,裴廷琰吃得很滿足。
但他心里清楚,多半還是因為這些吃食出自女兒之手的緣故。
說起來也可憐得很,他活了三十多歲,這還是第一次品嘗到親人給他做的飯菜。
從親娘到繼母,從妻子到小妾,就沒有一個愿意下廚的。
那頂小綠帽就更不用提了,廚房在哪個方向估計都不知道。
見他吃得香甜,顧夕懸著的心也放下不少,交待了幾句后便去了福澤堂。
后日便是認親宴,她絕對不允許出任何紕漏,事事親力親為。
暖閣中只剩下了父女二人。
豆豆不免暗暗感嘆,自己的親爹還是有些優點的。
雖然身邊不如爹爹那般干凈,但好在他對娘言聽計從,自己搬過來這幾日,也沒有聽說他去那些通房小妾住的院子。
第二嘛,他居然不像爹爹那般挑食,難怪長得這么高大。
要是裴廷琰能聽見她心里在想什么,肯定會立刻咆哮起來。
誰說本侯怕老婆?誰說本侯不挑食?
好吧,他承認自己的確是有些懼內。
但他乃是堂堂的一品侯,打小兒就嬌養出來的腸胃,對吃食的要求怎么可能比不上元宗之!
見他把最后一口小菜咽下,豆豆笑嘻嘻道:“我做的飯菜味道還行吧?”
裴廷琰用帕子擦了擦嘴:“今后你給元宗之送飯的時候給為父也送一份。”
豆豆翹了翹小嘴:“可我爹爹讓七里帶話回來了,讓我最近幾日緊著些認親宴的事兒,不讓送飯了。”
裴廷琰又被噎住了。
元、宗、之!
他忍了忍氣道:“那就認親宴之后。”
豆豆扭著小手道:“可…娘說認親宴后我和霍驍的婚事兒就要提上議程了,好些事兒要忙呢…”
她就是故意的,親爹的好處還沒得到半分,想讓她整日給他做飯,做夢!
爹爹還舍不得讓她天天進廚房呢!
裴廷琰的本意也不是想讓豆豆天天給他做飯,只不過是爭一口氣罷了。
而且豆豆的話也很有道理,他們這樣的人家,姑娘出嫁固然不需要她像平民百姓人家的女孩兒一樣忙碌,但相應的規矩也大得多。
嫁妝都是小事,教會姑娘們如何持家才是重中之重。
定北王府,雖然不至于是龍潭虎穴,麻煩事兒比威遠侯府還多。
他唯一的女兒,絕不能被旁人取笑,更不能被人欺負。
心里這樣想,嘴上卻依舊別扭:“你在元宗之面前倒是乖巧!”
豆豆一揚小脖子:“爹爹對我和姑父一樣好,我當然要聽他的話。”
裴廷琰被氣笑了,比不上元宗之也就罷了,合著他連元蕙的丈夫都不如?
弄了半天他這個親爹在女兒那里勉強排了個老三?
哎喲喂,我說這位侯爺,您確定自己在扁豆心目中真的能排老三這么高的位置么…
豆豆見他笑得難看,把從前竇大勇是怎么對她的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裴廷琰:“…”
好吧,原來在女兒心目中元宗之也不過就是個老二,他勉為其難做個老三好了!
孰料他這里剛剛覺得舒服了一點,女兒毫不猶豫地又給他千瘡百孔的心臟上補了一刀。
“我爹爹和姑父身邊都只有妻子一個女人,才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妾!”豆豆用嫌棄的眼神看著裴廷琰,好像他是什么臟東西一樣。
裴廷琰面色難看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整日都在琢磨些什么!”
豆豆眼皮一翻:“您才整日琢磨這些呢!”
這么多的小妾通房,可不得整日“琢磨”么!
裴廷琰急眼了,又是元宗之那個混賬!
好好的一個勛貴子弟,吏部尚書,娶的妻子又不是心上人,玩什么潔身自好那一套?把他的女兒都帶歪了!
他辯解道:“沅兒,侍妾通房不過就是個玩意兒,但這個玩意兒也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完蛋了!
這樣的話不產生歧義才怪!
果然,豆豆一雙美眸中滿滿都是鄙視。
這些玩意兒可不就是專門給您“用”的么,怎會沒有用處!
裴廷琰輕咳了兩聲道:“你誤解為父的意思了,你想想,如果后院中沒有這些人,做妻子的要承擔多大的壓力,何況…”
豆豆面沉似水地看著裴廷琰。
這個親爹還真是討厭得很吶,娘這顆天下第一水靈的大白菜還真是讓某些東西給拱了。
她冷聲道:“聽您的意思,您那一院子的侍妾通房是為了我娘才納的?隔三差五光顧一次也是為了減輕我娘的壓力?”
裴廷琰:“…”
“那你想過沒有,你去睡小妾通房的時候我娘心里有多難過,又豈止是壓力大這么簡單?武寧侯,你這人太討厭了!”
豆豆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夕霞院。
武寧侯!
父親雖然不如爹爹親熱,好歹也比武寧侯聽著順耳吧。
這丫頭脾氣太擰了,一言不合父女二人的關系就直接回到原點。
她方才說什么來著?
他去睡小妾通房?
這話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能掛在嘴上說的話?是一個做女兒的人能對父親說的話?
元宗之到底是怎么教養元沅的!
而且…
他不得不承認女兒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句句都戳在了他的痛處。
方才那些狡辯的話不過是為了維持自己身為父親的威嚴才說的。
現實情況是,自從那年裴錦歆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藥,他身邊多了兩個侍妾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顧夕毫無芥蒂地笑過。
一開始他是十分惶恐的,也想過把那兩個女人打發走,以此來挽回顧夕的心。
可惜顧夕已經給他判了死刑,做什么都于事無補了。
被人陷害的第一次,破罐子破摔的第二次,順水推舟的第三次,麻木不仁的第四次,漸成習慣的第五次,第無數次…
最終夫妻之間再不復往日的恩愛,真的成了所謂的“親人”。
他相信,如果不是三個孩子,顧夕早就一腳把他踹了。
一品侯夫人的頭銜,在她看來大約連個屁都不是。
方才他是腦子被驢踢了么?
挽不回妻子的心是他早就清楚的事實,現在倒是好,把女兒也氣走了!
裴廷琰懊惱不已,看來他不能再渾渾噩噩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