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一口氣寫了近兩個時辰。
胖麥穗兒在一旁守著添水研墨,雖然有滿腹的疑問,卻一直不敢出聲打擾。
但不敢出聲不代表不敢偷看,所有的字她都認識,可越看越是想不明白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假大王昏迷不醒,姑娘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趕緊想辦法聯絡公孫神醫,收拾行李準備立刻趕往臨洮府么?
雖然因為公孫墨那個混蛋的緣故,元家和公孫家算是結了仇,可公孫神醫那樣的世外高人,應該不至于心胸狹隘到見死不救。
人命關天,姑娘自是等不及主子趕回來,想要給主子留一封書信不奇怪,可她這寫的都是什么?
這都火燒眉毛了,她居然還在為準備開張的酒樓做詳細計劃。
大到地段和房子的選擇,小到酒樓內部該怎么裝飾,該雇傭多少伙計,甚至賬目管理、菜色的安排、酒品的成色…
樣樣俱都十分詳實,就算是她這個完全不懂經營酒樓的人,看了這些之后也能和老張頭一起把新酒樓做起來。
胖麥穗兒腦子也不笨,很快發現了這里面的問題。
不對,姑娘這些東西根本就是寫給她看的!
莫非她獨自想帶著假大王去臨洮府解毒,把自己一個人留在涼州府替她開酒樓?
別開玩笑了,她好歹也是一名暗衛,又不是含笑那樣的小奸商!
何況她自己有多大本事自己清楚,那些賬本什么的她根本看不懂。
“姑娘,您是不是嫌棄奴婢了,人家要跟在您身邊,才不要去學做生意…”胖麥穗兒揪著豆豆的衣袖撒起嬌來。
豆豆把她的肥手拂開,面無表情地繼續奮筆疾書。
“姑娘――”胖麥穗兒急眼了。
“麥穗兒。”豆豆終于寫完最后幾個字,把湖筆扔進筆洗中才抬起頭看著她道:“你馬上就滿十五歲了,大姑娘家家的總得學些持家理財的本事…”
胖麥穗兒才不想聽這些,嘟著嘴道:“奴婢是暗衛,這輩子只要把姑娘保護好就夠了,不需要學那些。”
姑娘的意思她當然清楚,無非是覺得她年紀不小了。
她嘴上說是自己暗衛,其實姑娘早已經把她當作貼身伺候的丫鬟。
雖然做丫鬟的不像主子們那樣及笄之后就要準備出嫁,可再怎么拖延,到了十八九歲,至多二十歲也一樣得嫁人。
不管家大家小錢多錢少,身為女子也要學會怎么過日子。
胖麥穗兒的眼睛又熱又酸,她活到十五歲,除了她的親娘外,還是第一次有人把她當作一個正常的姑娘,認為她將來也是需要嫁人的。
這份心意她領了,可她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男人都喜歡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她這樣又矮又胖長得不好看,身份又卑微的女孩子,哪里會有人真心喜歡。
還不如一輩子留在姑娘和主子身邊,有吃有喝萬事不愁,將來還能保護小主子,陪著小主子一起玩耍。
比那些婚姻不幸的女子強一萬倍都不止。
豆豆也不勉強她,笑道:“如今我身邊伺候的人只剩下你了,跑腿兒的事情你不去做,難道還讓我自己去?”
胖麥穗兒張著圓圓的肉嘴巴,一副聽不懂的模樣。
豆豆道:“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帶著小肥哥哥去臨洮府,所以把這些事情交待給你?”
胖麥穗兒點點頭,苦點兒累點兒她都不怕,就是不想一個人留在涼州。
宅子里全是一群木頭臉的侍衛暗衛,她想說話都不知道該找誰。
豆豆捏了捏她的肉臉蛋道:“我怎會舍得把你一個人留在涼州府,放心吧,咱們哪兒都不去。”
嘎?哪兒都不去!
胖麥穗兒拉住豆豆的手驚呼道:“姑娘,那假大王的毒不解了么?”
豆豆道:“毒當然要解,只不過不用去臨洮府那么遠的地方,這幾日自然會有人把解藥送上門來。”
胖麥穗兒總算是明白了,姑娘這是在守株待兔。
她小聲嘀咕道:“莫非您已經知道是誰下的毒了么?”
知道了也不告訴自己,姑娘真是不講義氣…
尚未發生的事情豆豆不想多講,她把寫好的幾十張信紙整理好塞到胖麥穗兒手里:“拿下去仔細看看。”
胖麥穗兒不敢和她爭辯,把信紙往懷里一揣,吧嗒吧嗒走了出去。
看著圓滾滾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豆豆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守株待兔是沒錯,畢竟不管是誰出的主意,誰動手下的毒,他們要對付的人始終都是自己。
這些人的手段她并不害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尋到辦法應付。
可這件事情真不是守著一個樹樁等著兔子自己撞死那么簡單。
霍驍去抓王霸天,不管能不能得手,最多不超過五日定然會有消息傳回來。
而那些想要對付她的人,必然會在這段時間內有所動作。
如果是馬明玉,肯定會以此要挾自己離開,從此不要再纏著霍驍。
自己是女子,不必和她信守什么諾言,答應了她又如何?
反正將來做小王妃的人是元家二姑娘元沅,又不是那個根本不存在的鐘離璦竇。
如果真是騷包男來了,他又會提出什么樣的要求呢?
從被打斷腿到顧閣老生辰不過短短的兩個多月,他就能從一個單純不通世事的人變成一個無恥之徒。
如今又過了三個月,在有心人的調教下,騷包男想必大有“進步”,她絕對不會小覷于他。
他會不會以此要挾自己去求爹爹把姐姐嫁給他?
或者是…
萬一自己不得不暫時離開一段日子,霍驍那里…
他在自己面前再溫柔,骨子里始終還是霸道傲嬌的小王爺,一旦發現自己又自作主張,肯定又要生好大的氣。
同樣,她再喜歡霍驍,始終也還是那顆倔強執拗的扁豆。
馬明玉那一日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
霍驍放棄裴錦歆就等于放棄了裴家;放棄了諸如馬明玉這樣的高門貴女,就等于放棄了各方面的支持。
她沒有本事擁有裴家那么大的勢力,沒有能力在軍中做他強有力的支持和后盾,可她不想,也不能一輩子躲在霍驍的羽翼之下。
豆豆重新鋪開信紙拿起湖筆,思忖了片刻后,給霍驍和程小飛分別寫了一封長信。
一切準備就緒已經是深夜了。
簡單洗漱后豆豆鉆進被窩里,她捏了捏自己坐得僵硬的腰背,很快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