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了龍輦后走進了慈安宮正殿。
蘇琳站起身來看著那道消失在正殿門口的明黃色身影,遲遲沒有挪動腳步。
陛下早些年就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意,卻遲遲不給她和二皇子賜婚。
就是因為這個自己才在寂寞冷清的行宮里熬了一年半,現在回京了,前途卻依舊不明朗。
難道陛下根本就沒打算讓自己做二皇子妃?
覓云和半容規矩地立在她身后,不敢出聲打亂她的思緒。
半晌之后蘇琳才道:“天氣太冷了,咱們回去吧。”
半容大著膽子道:“姑娘,反正都出來了,要不您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蘇琳心里一動,皇后娘娘對自己的態度算不上有多熱絡,但一直以來對她二皇子妃的身份是默認的。
無論做什么事情在一棵樹上吊死都是大忌,既然太皇太后這里不夠穩妥,她是該常去鳳翔宮走動。
她輕聲吩咐道:“覓云,你回屋取了出宮的牌子去顧府看一看長寧是不是真的病了,半容隨我去鳳翔宮一趟。”
覓云應了一聲折返回暢宜居去了。
半容道:“姑娘,咱們要不要給皇后娘娘送點什么禮物?”
蘇琳笑道:“娘娘是一國之母,她要的東西咱們沒那個本事送得起,走吧。”
其實蘇琳誤解太皇太后了。
她以為太皇太后見了福王就把她拋在了腦后,早就忘了她的婚姻大事。
事實上太皇太后最近雖然對她不如從前那樣上心,可忠勇侯府畢竟是她的娘家,蘇家的前程她怎么可能不管。
今日皇帝的慈安宮之行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目的就是要替蘇琳爭取到她應該得到的東西。
因為從前經歷過的種種,永泰帝對自己這位屹立于皇宮幾十年不倒的皇祖母沒有任何好感。
要不是出于所謂的孝道,他都想讓太皇太后一直在行宮養老別回來了。
最近他忙得一日只睡兩個時辰,上朝時眼皮都在打架,老太太居然還給他添亂,一大早就讓人在御書房外候著,非讓自己到慈安宮來一趟。
永泰帝心里煩得很,但走進慈安宮正殿的一瞬間臉上還是迅速堆起了笑容。
他直接走到太皇太后身前,一撩衣擺就要跪下行大禮。
太皇太后忙對永泰帝道:“天涼了,皇帝不必多禮。”
永泰帝本就是做做樣子,順著太皇太后的意思躬身行了一禮,走到她身側坐了下來。
他面帶愧色道:“朕最近幾日事情實在太多,沒能過來陪皇祖母說話,實在慚愧得很。”
太皇太后笑道:“國事要緊,哀家一個老婆子身邊又不缺人,哪里就要皇帝整日陪著說話了。”
瞧這話說的,簡直就是一股濃濃的幽怨之氣。
永泰帝道:“怎的今日不見八皇叔?”
太皇太后臉上松弛的肉微微抖了抖,這不是明知故問么?整座皇宮如今都被他一手掌握,居然還問這樣的話。
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今兒你八皇叔留在王府里,并未進宮。”
永泰帝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太皇太后索性也不想繞彎子了,直接開口道:“皇帝,哀家想和你商量點事情。”
永泰帝心里暗暗冷笑,三十多年了,即使他已經是大周的天子,皇祖母面對他的時候依舊是這樣沒有耐心。
都是她的孫子,想想她當初是怎么對宇文昊的?
再想想她是怎么對蘇家人的?
真是讓人心寒。
忍了這么久,她不就是想讓大周朝再出一位蘇皇后么?
想到這里永泰帝不免又有些得意,按說賜婚這樣的事情太皇太后完全是可以做主的,可到了永泰一朝,一切只能由自己說了算!
他繼續裝傻充愣道:“皇祖母有事盡管吩咐。”
太皇太后道:“前年你父皇駕崩,哀家險些就撐不下去了…”說著竟抹起了眼淚。
永泰帝煩得不行,父皇沒了老太太肯定是最傷心的那一個,可也沒必要每次對自己提要求的時候就先來這么一段。
果然太皇太后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哽咽道:“這一年多哀家身邊多虧有琳丫頭陪伴,行宮太過冷清,實在是委屈她了。”
永泰帝十分配合道:“朕來之前已經擬好了封賞她的圣旨。”
太皇太后老眼一亮,完全沒有注意到永泰帝說的是“封賞”而不是“賜婚”。
她笑道:“這樣天大的喜事兒,哀家這便吩咐琳丫頭回府去候旨。”
見她這般激動,永泰帝險些都不忍心潑冷水了。
他淡笑道:“不必如此麻煩,一個郡主的封號而已,一切比照瑞嘉郡主的例子就行。”
大周朝非宗室的女子想要獲封郡主并不容易,永泰一朝目前也只有裴錦歆一人。
就連豆豆立了那么大的功勞,永泰帝許諾的也只是享郡主食邑的縣主封號。
太皇太后臉色變得很難看,她要的是大周朝下一任皇后姓蘇,誰稀罕什么郡主封號!
她忿忿道:“皇帝毋須在哀家面前裝傻,恒哥兒和琳丫頭定親的事情拖了這么久,該有個結果了。”
永泰帝龍目微閃冷聲道:“皇祖母可要想清楚,蘇家適齡的長房嫡女只剩下蘇琳一人,真要賜了婚想后悔絕不可能。”
他才三十多歲登基不過兩年,一個個的就開始算計了,這是想詛咒自己早日龍馭賓天給他們騰位置?
就算是現在非得立太子,他如今已經有九個皇子,誰說就一定要立老二?
永泰帝陰沉著一張臉,如果這里不是慈安宮,面對的不是皇祖母,他早就…
太皇太后被永泰帝方才那番話搞懵了,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說皇帝屬意的太子人選不是恒哥兒?
怎么可以!
她一拍椅子扶手脫口而出道:“恒哥兒是唯一的嫡出皇子,除了他誰還有資格繼承大統。”
永泰帝被氣笑了,皇祖母果然是歲數太大昏聵了,自古以來繼承皇位的皇子有幾個是嫡出的?
別的就不提了,自己這么一個大活人坐在她面前,她居然見不到?
太皇太后其實真不是昏聵,話一出口她就反應出不對了,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已經收不回來了。
她訕訕道:“哀家不是那個意思,哀家的意思是…”
永泰帝擺擺手道:“皇祖母考慮清楚了,是要封號還是要賜婚,朕很樂意成人之美。”
太皇太后一時陷入了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