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身世
“什么？”老夫人本來瞇起的眼睛瞬時睜得滾圓。
“是真的，奴婢方才和她一照面兒便被嚇了一跳，您說這十三姑奶奶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您和二夫人不對付，偏還找這么個小姑娘來，這不是故意給您添堵么！”吳媽媽走到老夫人身后，自然地替她捏起了肩膀。
老夫人沉思了片刻后拍了拍肩上的手道：“蕙娘沒那么無聊，她雖然不是我生養的，打小兒卻只和我親近，又是那么個直脾氣，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這樣吧，趁這會兒小姑娘還在沐浴，你去把她的乳母帶過來。”
“是。”吳媽媽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客房里，梅香菊香兩個大丫鬟做事十分利索，給幾個人安排好房間，又讓粗使丫頭準備好了沐浴的熱水澡豆一應物事，豆豆很快便被趙媽媽提溜到凈房拔了個精光扔進了浴桶。
她泡在熱水里舒服得直哼哼，趙媽媽見屋里沒了外人便一邊幫她洗著頭發一邊數落道：“我的姑娘喲，離家之前太太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你不要搗蛋不要闖禍，你倒好，還沒見到正主兒呢就和人鬧上了，要是老夫人一生氣不喜歡你，咱們這一趟不就白來了么！”
“那不是正好，我都想家了，姑父說等閃電生了小馬駒就給我當坐騎的，現在也不知道生了沒有…”豆豆兩只小胳膊掛在浴桶邊上，嘟著小嘴念道。
趙媽媽輕輕擰了她的小臉一把道：“之前在馬車上是誰說的江南如何如何好，現在又開始胡說八道。”說罷轉頭對一旁的采青道：“丫頭，把姑娘換下來的衣裳拾掇一下。”
采青取過一旁的小木盆，把衣裳一件件拾了進去，豆豆一看自己那件小肚兜和那些衣裳混在一起便著急喊道：“采青，別把我的小兜兜弄濕了，我待會兒還要穿的！”
趙媽媽一聽這話伸出食指把小肚兜勾到豆豆面前，皺著眉頭道：“姑娘，你一向最愛干凈，這肚兜都穿多久了，你瞅瞅這顏色…”
豆豆小臉爆紅，一把搶過小肚兜道：“媽媽你別管，反正這件小兜兜不準給我弄沒了！”
趙媽媽無奈地看著她，還想再說兩句，外面卻傳來了吳媽媽的聲音。
“趙家妹子，姑娘洗好了么？”
趙媽媽趕緊走出凈房笑道：“是吳姐姐啊，這不正洗著呢，您這是有事兒？”
吳媽媽拉著她的手道：“我剛剛去見老夫人了，她讓你現在過去一趟呢。”
趙媽媽有些為難，老夫人那邊肯定不能耽擱，可姑娘還在水里泡著呢，凈房里只有一個采青，她自個兒還是個孩子，根本不頂事兒啊…
吳媽媽心領神會道：“趙家妹子別著急，我讓梅香帶你去見老夫人，姑娘這里我親自伺候，你總該放心了吧！”
“那就拜托吳姐姐了。”趙媽媽又囑咐了幾句便隨著梅香去了正房。
老夫人的隨和出乎趙媽媽的預料，見她行過禮之后便指著身邊的一個錦杌讓她坐下說話，趙媽媽雖然有些放不開，但還是帶著一絲惶恐坐了下來。
“我聽說你姓趙？”老夫人溫和地問道。
“奴婢夫家姓趙，老夫人喚奴婢趙四家的就行。”趙媽媽剛要站起來回話便被老夫人制止了，只好坐著答道。
“你在蕙娘，嗯，就是你們太太身邊伺候幾年了？”
趙媽媽是個沒有多少心計的婦人，此時面對的又是自家太太視為親生母親的伯母，哪里還會有顧忌，把自己當初是怎么遇到太太的事情一股腦兒對老夫人講了出來。
“這么說，六年前蕙娘是在京城郊外遇到你，為了讓小姑娘有口吃的，便讓你做了乳娘。”老夫人淡然道。
“您是沒見到，那個時候姑娘才剛剛出世，還是個早產的，那哭聲弱得跟個小貓兒似的，奴婢一家子正好沒了活路，便隨在太太身邊伺候著，后來太太嫁給老爺，我們一家人也就跟了過去，說來太太是奴婢一家的大恩人吶。”提起當年的事情，趙媽媽還是忍不住激動起來。
“那…蕙娘有沒有和你講過你們姑娘的身世，她的父母是誰？”老夫人見火候差不多了，便直接問道。
“啊？原來老夫人您也不知道呀，我聽姑娘喚太太做姑姑，一直以為姑娘是元府哪位爺…”剩下的話她沒好意思說，她一直以為姑娘是元府哪位爺在外面風流偷偷養了孩子，但又不敢抱回家去，是太太看姑娘可憐才收養了。
“這么說小姑娘的身世…”這下老夫人都覺得有些迷糊了，六年前元蕙因為不滿意嫡母想把她嫁給一個老鰥夫做填房，定親前夕從侯府中逃了出來，之后便再沒了音訊。
直到一年多前，她派了個隨從給自己送了信方才有了消息，再想想小姑娘的年紀，這件事情怎么看都不簡單。而且元蕙既然之前從沒想過把小姑娘送過來，怎么這次突然會做這樣的決定，連提前打個招呼都沒有呢？
趙媽媽見老夫人皺著眉頭半晌不說話心里有些發毛，難道因為姑娘來歷不明遭老夫人嫌棄了？
她早就把姑娘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顧不上便急急開口維護道：“老夫人，姑娘打小兒在大西北長大，就是稍微活泛了點兒，其實可懂規矩可聰明了，別看她才六歲，太太房里的書本她都會念，和奴婢學做針線…”
老夫人被她這么一通念叨擾得醒過神來，對她擺擺手道：“小姑娘家活潑點兒也招人喜歡，我就是隨便問問。那…你們這次來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人到府上去了？”
趙媽媽一聽這話大為嘆服，贊道：“奴婢真是服您了，一個多月前晉王殿下接到圣旨召他們闔府回京，說是要經過咱西寧衛。后來不知是誰透露了消息，晉王妃聽說咱們太太是元家的姑奶奶，便派人傳話說要到府上拜訪，人還沒到太太便急急打發奴婢帶著姑娘到杭州府來了，奴婢還納悶呢…”
她還待說幾句，外面吳媽媽拉著煥然一新的豆豆走了進來。
老夫人閃目望去，只見小姑娘一身粉色的齊胸襦裙，兩個小丫髻上綁著同色的珍珠發帶，襯得一張小臉白玉似的潤澤，果然如吳媽媽所說和她的二兒媳顧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眉宇之間多了些精氣神，清麗的容色中透出幾分爽然大氣。
趙嬤嬤見自家姑娘來了，趕緊起身走到她身旁，示意她快給老夫人請安。
豆豆規規矩矩給老夫人行了個禮，軟糯的聲音甜甜道：“老夫人安好。”
這樣標志懂事的孩子讓人根本沒法兒不喜歡，老夫人沖她招了招手笑道：“過來讓我瞧瞧。”
豆豆笑瞇瞇走到老夫人身邊，絲毫不扭捏，老夫人一看她這樣大方的做派更喜歡了，直接把她拉到懷里坐了下來。
“你叫豆豆？可怎么稱呼我為老夫人呢？”老夫人捏了捏她的小臉道。
“來這兒之前姑姑說了，要是您讓我叫您祖母，那便是讓我留在您身邊，我從此以后就姓元，您自會給我取一個名字；如果您讓我叫您外祖母，那便是讓我在杭州玩幾日，終究還是要回大西北的，那我就隨姑父姓竇，那您覺得我是姓元好呢還是姓竇好？”豆豆絲毫沒有停頓，小嘴吧嗒吧嗒說了一大串，把一旁的吳媽媽和趙媽媽都搞懵了。
老夫人一愣之后心下卻是贊嘆不已，這個小丫頭果然夠伶俐，六歲的年紀，難為她怎么能把這一長串姓元姓竇的說清楚，而話里話外的意思竟是試探自己愿不愿意把她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