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李桐院子不遠不近的一間建在高處的暖閣里,文二爺和李信并肩站在窗前,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從暖閣外經過,正好被一抹燈光照過的寧遠。
李信臉色很不好,文二爺屏著氣,看不到又等了好大一會兒,才長長呼了口氣,“咱們園子小,他腳步又快,出了園子就聽不到了。”
李信抬手關了窗,摸火鐮打了火點了燈,文二爺坐下,看著李信的臉色,笑起來,“瞧你這臉色,怎么?你還不高興?”
“這種事還能高興?”李信沒好氣的反問道。
“當然高興了!”文二爺抖著眉毛,看起來真是十分高興。
“哼!”李信這一聲哼里帶著惱怒,“反正不是你妹妹對吧?待東主和待親人自然兩樣。”
“這種話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說說,要是換了別的幕僚…換了別的幕僚還真象你說的這樣。”文二爺晃著腿,笑瞇瞇依舊,“怎么著?你打算把你妹妹困在家里就這么一個人過一輩子?”
“二爺,寧遠是什么人?論家世,論長相,論才華,哪一樣不是當世頂尖兒?我不是說桐姐兒不好,可這…寧遠真要是看中了桐姐兒,就該堂堂正正上門提親,而不是這樣夜夜翻墻!他明明是要借桐姐兒這條路,要討長公主的好,拉長公主上他那條船!”
李信越說越氣。
“你看看!”文二爺斜著李信,收起手里亂晃一氣的古董折扇,在李信肩膀上捅了幾下,“我教過你多少回,不動如山,什么叫不動如山?瞧你這樣子!”
“家里的事,怎么不動如山?”李信嗆著文二爺一句。
“好吧,說的也對。”文二爺從善如流,“那我問你,要是寧遠真上門求親了,你答應吧?”
“呃!”李信一怔,這事他從來沒想過,真要是寧遠來求親…說不定是要謀算什么…
“肯定是想謀算你家妹妹,對吧?”文二爺替李信答了句,李信斜著文二爺,“難道不是?”
“也是也是!”文二爺笑起來,“那張太太呢?”
李信想了想,有點說不準,到現在,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家里,他是心思最淺的那個。
“張太太肯定說,這事全聽桐姐兒的。”文二爺不難為李信,啪啪拍著折扇,篤篤定的說了一句,李信點頭,是了,母親必定這么說。
“那大姑娘呢?”文二爺再問。
李信更加說不上來了,他和桐姐兒隔著內外,見面的機會都不多,說到這種事的機會更是沒有,他哪知道?
“至少現在,肯定是一口回絕!”看樣子文二爺根本沒指著李信答題。“寧七爺之所以不上門提親,是因為沒有把握,提了親反倒打草驚了蛇。”
李信噗一聲嗆著了,二爺這是哪邊兒的?
“你就這么篤定寧遠有這份心?二爺,你也太能想好事兒了!”李信被文二爺這份自信郁悶壞了。
“唉!”文二爺嘆了口氣,“若論拿捏人心,你比你妹妹差的真不是一般的遠!”文二爺先鄙夷了李信一句,李信無語望天,他不如他妹妹這話,隔三岔五文二爺得感嘆一回。
“自從寧七爺頭一回跳墻…”文二爺一頓,忙補充了一句,“自從我知道寧七爺跳墻這事那天起,我就讓人捎信給北邊的掌柜,讓他們打聽寧七爺,不管大事小事,真事假事,只要是跟他搭得上邊的,統統仔仔細細打聽清楚,報回來,這小半年,也打聽個七七八八了。”
李信皺眉看著文二爺,文二爺嘿笑幾聲,“你忙著春闈的事,這事太太知道。這一打聽,還真打聽了不少事,從這些事里,我覺得,寧七爺這個人,極其驕傲,看起來不擇手段,其實最講究不過,他身邊那個衛鳳娘,天下少有的高手,肯委身在他手下為奴,就是折服于他的人品,他說不欺負婦孺,還真從來沒欺負過婦孺。”
李信沉默片刻,沒說話,寧遠這個人,不學無知無賴蠻橫,說起來應該極其令人討厭,可他一點也不討厭他,不光他,季大郎和呂大也不討厭,相反,對他印象都很好。
“他是想搭長公主,不過,他會以利相誘,以勢相迫,卻不會借討好大姑娘走耳邊風這條路,一來他不屑于,二來,老實說,也走不通。大姑娘的心境和修為,不會受他的盅惑和利用,更不會替他做說客,長公主更不用說了,精明到招人恨了。”
文二爺想著小悠帶回來的那幾句話,連嘆了好幾口氣,人太精明是太招人恨。
李信臉上的惱怒漸褪,眉頭卻一點點擰起來。“真要象二爺說的…這也太…”
“緣這個字,最玄妙不過。寧七爺這個人,文韜武略咱們不說,我最欣賞他的,是他藐視一切規矩禮法,全然不在乎世人的閑話評論,敢和天下為敵的心性,這樣完全我行我素的人,我見過的,他排第一,我跟他比,唉!”
文二爺連聲長嘆,“望塵莫及啊,我是有心向往無力無膽。”
“不就是無法無天四個字么!”李信哼了一聲。
“對對對,無法無天。”文二爺哈哈大笑,“他這樣無法無天、視世俗于無物的人,什么門第身份兒,什么嫁過沒嫁過,他哪會在乎?他看中了,那就足夠了。”
李信緊緊抿著嘴,沉默不語,文二爺笑瞇瞇看著他,“我之所以叫你過來看看,是因為…”
文二爺拖長聲音,“我覺得這事兒象是有眉目了,你看,寧七爺最早隔兩個月一個多月跑一趟,那一趟前后,必定有大事生,后來隔的就短了點,一個月里頭,總歸要來上一趟,來這一趟前后,雖說不是大事了,可總有點什么事生,從咱們搬回京城,這間隔就成了十來天,也沒什么事兒了,到最近,就隔三岔五了,我琢磨著吧,等天天翻墻的時候,就離上門提親不遠了,我身為貴府幕僚,總不能到提親的時候再跟你說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