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富在姜煥璋時不時剁手指的威脅下,一五一十交待了個干干凈凈,簽了字畫了押。
據錢富說,因為他跟左先生最心腹的長隨是鄉親,關系相當不錯,所以左先生就把這次發財的機會交給了他,秋闈考題是左先生給他的,他賣了銀子,照左先生的要求,是要全數上交的,之后左先生再給他點辛苦費,至于這一萬多銀子,是他每一宗偷偷多賣了幾百上千的銀子,存下來的。
錢富記性極好,哪天在哪里賣給了誰,收了多少銀子,給了左先生多少,自己扣下來多少,交待的一清二楚。
姜煥璋拿到錢富的口供,以及那張賣題明細,心情舒暢愉快,他這運道,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好啊。
童敏在江南經營了三四年,再說雖說秋闈鬧成這樣,可朝廷并沒有撤了他的差使,在太平府地界,他還照樣手腳通天。
姜煥璋的船一進江南西路地界,他就得了稟報,姜煥璋的船泊到太平府外的碼頭,姜煥璋換了便服上車進城,他更是一清二楚,及至姜煥璋捉了錢富,錢富又說了什么,他那些心腹也都打聽到了。
童敏聽心腹稟報說錢富這么這么交待的,只聽了個瞪目結舌,事情不是這樣的!怎么會…童敏這心思轉起來也很敢想,頭一個,他就想到了隨國公府,難道是隨國公府安排了錢富這么個人,為的是保住他?
或者就是大爺的手筆,也許是這位姜欽差來前就得了大爺的吩咐,這個錢富,是他自己放出來,自己又捉起來的…
童敏越想越覺得一定是這樣,越想越興奮激動,是啊,大爺怎么可能放棄他呢,他替大爺守著這天下最富庶的江南西路,不說每年的孝敬,有他在,這江南西路就是大爺的,大爺若保不住他,也就保不住這江南西路!
童敏越想腰桿越直,這不是大爺保不保他的事兒,而是大爺保不保江南西路的事!
這錢富…嗯,大爺做了一,他得把二圓好了,童敏又仔細盤算了一遍,吩咐備酒備菜,讓人去請左先生。
酒過三巡,童敏站起來,沖左先生長揖到底,“這些年,童某能夠順順當當,多虧先生輔助。”
“東翁這是干什么?”左先生嚇了一跳,急忙去扶童敏,扶起童敏,連揖了幾揖。“東翁這是要折煞左某嗎?哪里擔得起?”
“先生是童某的大恩人。”童敏神情極其誠懇,左先生莫名其妙,“東翁言重了,哪里擔得起?東翁酒多了。”
“還請先生救我這一回,童某必銘記大恩,永世不忘。”童敏欠身低頭,更加誠懇真摯。
“東翁別急,這事咱們不議過多少回了,大爺必定不會袖手不管,來的欽差又是晉王府長史,再說,這事還有高使司夾在中間,高使司圣眷正隆,這一場事看著兇險,其實不至于,東翁必定能穩穩當當過了這一關。”左先生聽童敏這么說,以為他又擔心害怕的很了,急忙分析勸解。
“先生所言極是,正如先生所言,大爺沒有袖手不管,欽差,也是自己人,只是…”童敏一聲長嘆,抬手掩面,淚水漣漣,“先生也說過,考題泄露這事,鐵證如山,只能轉禍,不能不認,不能不認啊!”
左先生眼睛漸漸瞪大,一陣濃烈的不祥之感從心里沖上來。
“祝青程臨死前已經手寫交待了,一切都是和先生的首尾,先生救我這一回,先生的大恩,童某來生結草銜環,必定相報。”
左先生呆看著童敏,半晌,才喉嚨僵硬的問道:“東翁早就打算好了?東翁就不怕自我之后,無人敢給東翁參贊提點?東翁…”
“先生大恩,童某銘記在心!”童敏站起來,再次長揖,這次左先生沒動,端坐榻上,居高臨下看著長揖到底,又長揖到底的童敏,突然縱聲大笑,笑聲落下,一手執壺,一手拿杯,倒一杯仰頭一飲而盡,再倒一杯,再仰頭一飲而盡。
童敏站在榻前,看著一杯接一杯狂飲的左先生,輕輕舒了口氣。
左先生大醉出來,姜煥璋在衙門口擺出欽差儀仗,直沖進布政使衙門,左先生迎著儀仗昂然沖上去,醉眼迷離的看著姜煥璋,指著他一邊大笑一邊叫道:“一丘之貉!官官相衛!我都知道了,你想讓我招什么?好!好得很,題是我偷的,也是我賣的,好了啊?你聽清楚了?趕緊讓人寫,我給你畫押,好讓你們官官相衛,好讓你們舉杯慶賀!”
姜煥璋皺眉看著酒醉顛狂的左先生,示意書辦示下左先生的話,拿著他的手畫押按了手印,吩咐道:“先把他押起來,等他酒醒了再審。”
夜半,左先生孤坐在偏在一角的牢房里,對著斜斜照進窗戶的月光,怔怔的發呆,偷題賣題這樣的罪,是要殺頭的,今年秋決已經過了,明年…若是沒有命,明年的現在,他已經埋進黃土堆,做了饅頭餡…
“先生。”童敏從黑暗中踱出來,隔著粗大的牢欄,看著孤坐發呆的左先生。
“東翁又來干什么?”左先生酒醒,膽氣也一路下落,有氣無力的問道。
“難得今夜月這么好。”童敏的聲音里透著陰森冷酷,“先生是雅人,不如今晚就上路。”
“你?你說什么?”左先生不敢置信的看著童敏,童敏仿佛有些畏縮,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先生一路走好。”
“你!”左先生猛的站起來,不等他撲出來,牢門打開,兩個心腹一步沖進來,扭手按嘴套白綾,眨眼功夫,就把左先生掛到了一人多高的牢欄上。
童敏盯著不過抽搐了片刻,就僵直不動的左先生,雙手合什,虔誠祝告:“先生一路走好,若有來生,童某必報先生這份恩德。”
姜煥璋拿到了祝青程手書手供,祝青程已經畏罪自殺,剛拿到左先生酒后口供,當天夜里,左先生也畏罪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