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定北侯府,寧遠歪在張椅子上,一個腳夫打扮的漢子垂手站在他面前,正在稟報,“…就因為王婆子這嘴,曲大姑娘親手悶死了她,遵爺的教導,對死人要厚道,趙大買了上好的棺木,另外雇了船,送王婆子回青楊鎮安葬,又專程打發人往太平府去跟文二爺稟報這事了,趙大說,這事算不算大事他拿不準,所以遣小的趕回來跟爺稟報。”
“嗯,趙大做的不錯,她那個丫頭呢?”
“回爺,那個叫小鎖的丫頭,和王婆子睡在一起,賈婆子的意思,只怕那丫頭都看到了,趙大就讓人把那丫頭賣到咱們北地去了。”
“嗯。”寧遠晃著腳,看起來十分滿意,“船還有幾天能到京城?”
“一路上趕得急,再有十天就能到津河碼頭了。”漢子瞄見寧遠臉上的滿意,渾身放松,臉上笑意隱隱。
“你還趕回去,告訴趙大和賈氏,好好侍候曲家大姑娘。”
“是,小的這就啟程。”漢子急忙答應,隨即笑道:“這位姑娘真是…賈婆子說她嚇壞了。”
“嚇壞了?”寧遠一聲嗤笑,“賈氏每根手指頭上都掛著人命,這點小事能嚇得著她?矯情!”
“是,小的告退。”漢子一陣尷尬,急忙垂手告退。
看著漢子出去,寧遠悠悠自在晃著腳,這位曲姑娘這份心狠手辣,真是好極了!
“鳳娘!”片刻,寧遠揚聲吼了句,衛鳳娘應聲而進。
“阿蘿?”
“四爺召她過去侍候了兩回了,看她那樣子,得意的很,看樣子很討四爺歡心。”衛鳳娘應聲答道。
“那妮子雖然蠢的不通氣,不過,蠢的不討人厭,倒可人憐,運氣也不錯,總能趕上點兒。明兒去跟她說,讓她到擷繡坊多做幾身衣服,想做幾件就做幾件,你也去趟擷繡坊,把京城大家貴女最時新樣式的什么裙子衫子,一樣訂個兩三套,要快,十天之內要全部拿到,再…你自己找銀樓,打兩三幅頭面,十天之內,全部準備好。”
“是。”衛鳳娘一句多話沒有,見寧遠揮了揮手,垂手退出,趕緊往軟香樓傳話,往擷繡坊訂衣服去了。
江南太平府,天剛剛落黑,樊樓湯家在京城的主事人湯七爺,和祝家京城一支的當家人祝家大爺,在京城一間綢緞鋪子后門口,艱難的從馬上翻下來,兩個長隨忙上前架住,進了綢緞鋪。
后門里,祝家太平府這一支的族長祝老太爺,帶著祝青程等幾個這一批中舉的祝氏子弟,急步迎出來,沖兩人連連拱手,“兩位這么快就到了,辛苦,一路上辛苦了。”
“先沐浴,上了藥再說話。”祝家大爺一臉的沒好氣,這話也不知道是跟湯七爺商量,還是吩咐祝老太爺,祝老太爺一臉窘迫尷尬,趕緊讓到一邊,不停的拱手不停的陪著笑,祝青程臉色有些難堪和幾分難看。
湯七爺和祝家大爺很快就沐浴上了藥出來,兩個人看起來清爽了許多,湯七爺還好,臉上至少能隱約看到幾分客氣,祝家大爺一張臉黑的象鍋底,迎著祝家老太爺半躬著身子的拱手,隨手抬了抬,也不知道是拱手見禮,還是揮手示意不用多禮,越過祝老太爺,徑直在上首落了座。
湯七爺也不用讓,不過倒是坐了左手第一把椅子。
祝老太爺腰彎的更低了,用力咳了幾聲,挪過去坐在祝家大爺下首,垂著眼皮,等兩人說話。
“到底怎么回事?你經的手?”祝家大爺掃過在右邊站成一排,誰也沒敢落坐的幾位新晉舉人,目光落在祝青程身上。
“是我。”祝青程踏前一步,“是這樣…”祝青程一口氣將那個二叔怎么找到他,又是怎么跟他說的,怎么給的銀子,他又是怎么做的,一五一十倒了個干凈。
祝青程口齒十分伶俐,這一番話說的清楚而快,眾人簡直象聽書一般,祝青程幾乎一口氣說完,沒等祝家大爺和湯七爺發話,緊挨祝青程站著的祝九爺先叫了起來,“這些事,你怎么一句也沒跟我們說過?那一萬銀子…”
“閉嘴!”祝老太爺厲聲打斷了祝九爺的尖叫。
“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兒!”祝家大爺一臉譏諷,“你就沒想一想,京城祝家和山西祝家當初是怎么離開太平府的?老祖宗還活著呢,你就想生出這樣的妄想?你就沒想想,這是個圈套?”
祝家大爺的話過于刻薄,祝老太爺老臉紫漲,當年的事,他最清楚,可再怎么,一筆寫不出兩個祝字,都是血脈,打斷骨頭連著筋,怎么能這么仇人一般說話?
祝青程臉上紅褪泛青,青了又紅,羞憤的簡直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就因為你,你們的貪婪愚蠢,湯家,高家,高使司差點吃了掛落!”祝家大爺越說越氣,猛一巴掌拍在高幾上,目光掃過站成一排的四五個新科舉人,心里膩歪的如同吞了幾百斤蒼蠅。
“你們聽著,這事,就此為止!那些什么進士不進士的,這份妄心就收收吧,你們幾個,誰也不許踏出太平府半步!這幾個舉人,就算便宜你們了!到此為止!”
祝家大爺懶得再跟他們多說,直截了當的下了命令。
祝家老太爺青灰著臉,緊緊抿著嘴沒說話,祝青程猛的抬起頭,緊盯著祝家大爺,“憑什么?”
“你說什么?”祝家大爺沒想到祝青程敢和他頂撞。
“我問你憑什么?既然我們太平府祝家沒托你們京城和山西祝家的福,我們中舉,那是我們自己的本事,讓我們不許再進一步,不許踏出太平府半步,你憑什么?”祝青程怒目祝家大爺,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
“你們自己的本事?呸!”祝家大爺猛的站起來,往祝青程臉上啐了一口,“你竟然有臉說這種話!你被人下了套,害了祝家,湯家和高家,你還有臉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