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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八章 無常

  田氏不敢相信,她這竟然是病而不是身孕。雖然郎中很謹慎也很委婉,但田氏不是傻子。她不僅不傻,在聽話聽音兒方面她還比一般的人都精明。

  郎中那樣的表現,她這八九不離十就是病了,估計還是不太常見,因此也不是很好治療的病癥。

  田氏怎么能不呆掉呢。她本來打算的好好的。在大興莊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已經懷上了。不過她跟誰都沒說,心底里都打算就是不想讓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太早的知道。

  這是好事,為什么不想讓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先知道的緣故,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回到府城,她越發的確定,就慢慢地先跟夏秀才說了。夏秀才又驚又喜,雖然已經有了良兒兩女,但孩子總是不嫌多的。田氏看到夏秀才的反應心里就更加篤定了。

  這些天,她沒少跟夏秀才說她肚子里這個孩子。她還跟夏秀才說了,夏至兄妹幾個漸漸地都大了,跟他們這做爹娘的卻越來越離心。她肚子里這個,他們要好好地養,就是將來給他們養老送終的指望了。

  對此,夏秀才并沒有說什么。這個年代的莊戶人家,一大家子幾代人一起過的固然多,但兒子們成年之后就分家的也不少。分家之后,老人很多時候也不跟大兒子過,而是跟小兒子一起過。

  就像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雖然他們沒明說過,但將來肯定會跟小黑魚兒一股過日子。

  對于將來老了要跟小兒子一起的打算,夏秀才并沒有什么抵觸的情緒,雖然他覺得田氏做這個打算有點兒太早了。另外田氏話語里流露出來的跟現在幾個兒女的疏離,夏秀才也不大贊成。

  夏至是比較有主意,所以不會依賴爹娘,確實也跟他們做父母的不太親近。但夏至心腸不錯,待兄弟姐妹們不是一般的好。

  將來他們又生了孩子,夏至肯定也會照顧的。就像大橋和小樹兒,還有小黑魚兒。

  如果是夏至照顧弟弟妹妹,只怕比田氏帶著教養還要好一些。

  最后這個想法在夏秀才的腦海中一閃,他并沒有仔細的思量。雖然是這么想,但夏秀才卻沒有反駁田氏。

  他平時就不會嗆著田氏說話。現在田氏懷了身孕,他更要順著田氏了。

  總之,田氏這些日子沉浸在自己美好的設想當中,可以說是過的很開心。

  懷孕的事總是要讓大家知道的,其實田氏也沒打算瞞著。在大興莊的時候不說,不代表到了府城她還不想說。

  實際上,田氏恨不得找個好機會昭告天下,她又懷上了!

  但田氏并沒有打算今天在夏至這里公布這個消息。她的打算是去田府看月牙兒,然后順便見見九姑太太。跟九姑太太見面的時候,她會裝作不舒服,然后當著九姑太太的面讓人發現她懷了身孕。

  沒錯,她肚子里這個孩子不僅是她為了將來養老懷上的,還是為了九姑太太。

  還有什么比一個孩子更能說明她跟夏秀才的恩愛,更能讓別的女人死心、傷心的呢?

  她今天是真的突然不舒服,因為李夏說要請郎中,她才順水推舟,想著趁這個機會公布自己懷了身孕的消息。

  李夏在這里,那么九姑太太應該很快就會知道自己又有了。

  而且,她現在是在夏至這里。不知道為什么,田氏就是覺得當著夏至的面公布這個消息似乎也很不錯。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這竟然不是身孕。空歡喜一場不說,她恐怕還得了什么稀奇的病癥。

  這是田氏無法面對的。

  因為田氏呆呆地發怔,夏秀才跟她說了好幾句話她也不應。夏秀才就有些著急,只一味地說著安慰的話。

  郎中畢竟還沒有給出最后的診斷。或許現在真是日子還淺的緣故,所以郎中還診不出喜脈來。

  這種事,有經驗的婦人本身其實比郎中更有資格做評斷。

  看著田氏發愣,夏秀才著急,夏至的心情略微有些復雜。她知道田氏為什么會受到這樣的打擊。田氏一定是對肚子里的孩子寄予了太多的期待,這更是希望落空,而不是知道自己可能生病了。

  “現在說啥都還太早了。等多請幾個郎中來會診了再說吧。或許啥事都沒有,我娘身子不是一直挺好的嗎。”夏至就對夏秀才和田氏說。

  “對啊。”夏秀才覺得夏至說的很有道理。田氏這些年身子一直非常好,別說大的病癥了,就是傷風拉肚子這樣的小毛病幾乎都沒有過。

  這樣看來,田氏這次生病的可能性其實并不大。

  田氏這個時候也慢慢地緩過神來,她也覺得夏至說的有道理。別的不敢說,她對自己的身子還是有信心的。

  雖然嫁到夏家之后她就再也沒有做過重活,幾乎是風不吹日不曬的。但是從小在靠山屯兒她也是漫山遍野地跑,什么活都干過,什么苦都吃過。

  人們都說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她卻恰恰相反,是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

  她也就是今天才突然覺得不對勁兒,以往身子可沒有什么問題。

  即便是李夏找來的郎中可靠,但也總有看走眼的時候。她懷上身孕的日子是太淺了。

  越是這么想,田氏就越覺得有道理。她的心底里,也慢慢地又燃起了希望。

  看著田氏好像有些精神了,夏至也覺得田氏應該不會有什么大事。

  世上就是有這么一種生命力旺盛的女人,她們慣于給別人帶來痛快,把別人都熬死了,她們還活的好好的。

  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話題似乎有些遠了,她或許不該這么說田氏吧。

  夏至收回思緒,她跟田氏和夏秀才說時辰太晚了,田氏又是這樣,要不他們三口人干脆就別回書院,在寧華堂歇息算了。

  夏秀才略微有些心動,但他沒說什么,而是看向田氏。這種事,還是得田氏做主。

  不過是細微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不過夏至卻看的清清楚楚的。夏秀才真是…在田氏面前他什么家都當不起來。

  田氏就猶豫了一下。她是說上句習慣了的人。如果是因為懷了身孕矜貴了,夏至讓她留在寧華堂,她肯定就留下了。從此以后不走了也說不定。

  她要生下小兒子來,還打算著要分夏至的房產、田地和銀錢呢。可現在確實因為生病…

  田氏不想在夏至面前示弱,因此就打起精神從炕上起來。

  “我啥事都沒有。剛才估摸著就是晚上吃的東西不大克化。”田氏說自己沒事,雖然時辰是有些晚了,但她還是要回到書院去住。

  “那才是我和你爹住的地方。”這句話田氏卻說的酸溜溜的。

  夏至心里明鏡兒似的。她知道田氏不是不想住到寧華堂來,但田氏卻很在意她自己在寧華堂的地位和分量。

  如果田氏是病了,夏至還真會心軟讓她住寧華堂。畢竟這里的條件比書院里要好上很多,也有利于田氏治病養病。

  可如果是因為懷了身孕,想到她這里頤指氣使,指望憑著肚子就能怎樣怎樣,那田氏可就打錯了主意了。

  田氏生出孩子來她可以養,可以教,但她卻不會慣著田氏的脾氣。

  所以田氏說要回書院去,夏至也就沒攔著。

  夏至很忙,雖然現在自家的香花香草還沒有種出來,但她已經想法子買了各種香花象草,開始試驗制作花露、香水了。

  花露和香水雖然還沒做出來,可歪打正著的,夏至這幾天已經做出兩種不同顏色的口脂來了。

  她穿越之前對于化妝并沒有特別的愛好,但卻是個口紅控。現在能做出不同顏色的口脂來,夏至自己都有些激動。

  女人愛美,這是在什么年代都不會改變的本性。散發著不同香味的適合不同膚色和妝容,能表現出女人各種不同的美麗的口紅,她相信在這個年代絕對是有市場的。

  不說未來的錢途,光是想想自己能夠擁有許多盒不同顏色的口脂,就已經讓夏至足夠歡喜,有足夠的動力了。

  這期間,她還去郭家參加了夏柱和郭玉環的喜宴。成親的那一套儀式已經在大興莊舉行過了,所以這次單純就是席面,還有就是夏至請來的戲班子了。

  郭喜兩口子雖然不甘心,但最后還是按著夏至的心思只辦了幾桌的席面。

  當時郭喜說的很好,要不惜銀錢辦最好的席面。夏至看到的席面卻并不是那樣。

  郭喜并不是整桌從大酒樓定的席面,而是請了個廚子,一應的食材也是他自己準備的。各色菜肴的名頭還比較唬人,但實際內容就差了很多。

  夏大姑都有些看不下去,私底下跟夏至叨咕說郭喜太摳。這個時候,夏大姑說了一句實話,也是一句連帶了郭姑父的話。

  “他們老郭家人都摳搜。”

  夏至只能笑。

  郭喜雖然摳搜,但這喜宴上請的差不多都是的相知和一些街坊鄰居,那也不算失禮,大家最多背地里說郭喜吹牛皮,貨不對板罷了。

  夏至只是問夏大姑,郭喜做雜貨鋪生意是不是也這樣。

  “他那是祖傳的買賣,大的克扣他不敢。”不過也不大方,能摳搜的地方就摳搜。老店總有老店的規矩,郭喜也不傻,太砸招牌得罪客人呢的事情他不會做。有的時候他還會給客人些小恩小惠,這是經營的技巧,跟本性沒什么關系。

  另外還有郭姑父這邊的雜貨鋪比著呢。

  郭喜的雜貨鋪并不大,做的大都是熟客的生意。

  聽了夏大姑的話,夏至就不擔心郭喜鋪子的生意了。她也不是擔心郭喜鋪子的生意,她擔心的只是夏柱將來的生計。

  田氏因為身子還不大舒服,并沒有來喝喜酒。因為她沒來,她疑似懷了身孕,但也可能是得了疑難雜癥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夏大姑很是吃驚,她還安慰夏至:“你娘平時身子挺好的。這回應該也沒啥事。”

  “但愿吧。”夏至就說。

  夏大姑就很感慨:“這人有旦夕禍福,今天沒法說明天的事兒。”

  這就是所謂的無常了。

  李夏說話算數,接連幾天,他把府城里最好的郎中都給找來了,甚至請出了隱居在北鎮府的老太醫來給田氏診脈。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如果田氏是懷了身孕,那就是普通的郎中也能明白地診斷出來。

  眾多郎中們會診的結果,田氏并不是懷了身孕,而是得了一種罕見的婦人病。

  這個年代人的平均壽命跟夏至穿越前人們的平均壽命相比,田氏的年紀正是某些婦科疾病高危期。

  夏至也不大聽得懂郎中們口中的專業名詞,不過聽的多了,她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田氏肚子里,其實也就是子宮中長了東西。

  這樣的病癥非常消耗人,田氏以后怕是要長久地喝湯藥了。

  看郎中們斟酌開出的單子,田氏以后的醫藥費應該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而且,以這個年代的意料水平,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治得好。

  田氏徹底地蔫了下來。

  再要強的人,這一病了,只怕都要強不起來。

  雖然田氏不愿意,但這個消息還是很快被送回了大興莊。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非常吃驚,他們的想法和夏至一開始的想法差不多:田氏這樣的人怎么會得病。

  但事實擺在面前,他們不得不相信。

  “老田家的閨女這是到咱們家來要債來了。”躺在炕上,夏老爺子替大兒子發愁。之前大兒子一家讓田氏給折騰的不像樣,現在好不容易夏至出息了,又帶著一家人把日子給過了起來。田氏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填補娘家了。

  可田氏這一病,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就她這看病吃藥的,老大賺的那點兒薪水就都不夠用,更別說養活十六他們幾個,讓大橋和小樹兒念書了…”夏老爺子嘆息著說。

  “好在還有十六,十六不是說這錢她掏嗎。”夏老太太就說。

  “擔子都壓在十六身上了。他們倆那樣還想生孩子,生出來給十六養活嗎?!孽,這都是孽。”夏老爺子睡不著覺,“這個事兒,也該讓靠山屯兒老田家的人知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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