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這邊跟夏老太太商量定了,回到里屋的時候,她就找到月牙兒,并不是十分委婉地把這個意思說了。上次她跟月牙兒說要幫著月牙兒攢嫁妝,結果月牙兒鬧了個大紅臉。現在她直接說起要尋婆家的事來了,月牙兒更加害羞。
不過好在夏至比她年紀還小,是她的妹子。所以月牙兒雖然紅著臉,但話還是說的很利落的。月牙兒說她還沒想過這件事。
“我就想陪著九姑。這件事,也都憑九姑安排。”月牙兒對夏至說。她在成親這件事上,是真的沒有任何自己的主張的。
夏至早就看出來了,月牙兒就是個沒主意的人,而且她還比較沒有自我。當初她特別擔心認回月牙兒后月牙兒會受田氏的擺布,主要就是因為月牙兒的這個性子。
“也別都靠九姑給你安排啊。”夏至就勸月牙兒,“姐,你自己有啥想法沒有。這里沒外人,你就跟我說說,我不跟人說。”
月牙兒還真仔細地想了想,然后還是搖頭。長長久久地陪著九姑太太,其他的事情她根本就沒有去考慮。
夏至嘆氣:“姐,那你現在開始想想好不?”因為了解月牙兒的性子,夏至還緊接著補充了一句,“也省的咱爺咱奶操心愧疚的,還有我們肯定也放不下,心里總尋思著。”
月牙兒聽夏至這樣說,就點點頭:“那我想想。”
月牙兒這一想,就到了夏至宴請九姑太太的日子。她從聚賢酒樓定了最好的席面,然后還請來了府城里最紅的戲班子。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夏大姑一家人最先到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夏大姑和郭姑父都面帶紅光。長生和孫秀芝離的不遠不近,兩人似乎都有些害羞,但目光卻忍不住時不時地望向對方,頗有些含情脈脈的意思。
看來這對新婚小夫妻之間是很融洽了。夏至可以預料得到,只要不出什么大事故,這小兩口的感情會越來越深,將會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珍珠自然也跟著來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是看起來沒有別人那么高興。夏至就想到她向夏大姑要的東西,應該是要到了吧,那為什么還不高興呢。
這個問題在夏至的腦海中一閃也就被她拋在腦后了。珍珠要不高興的理由恐怕又很多,但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孫秀芝再次見到夏家的人,雖然還是害羞,卻比成親的那一天好多了。而且她跟夏家的人也顯得很親近,這讓夏大姑、郭姑父,還有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很高興。
大家到上房說了一會話,因為孫秀芝是第一次來,夏至就提議讓長生領著孫秀芝到處去轉轉。
“往后有空就過來,咱們多說說話。”夏至笑著目送長生和孫秀芝出去。說是讓孫秀芝熟悉熟悉寧華堂,其實她也是想給長生和孫秀芝更多的機會單獨相處。
我就是這么善解人意,夏至暗暗地給自己點了個贊。
小兩口走了,夏老太太就跟夏大姑打聽這兩天孫秀芝的情形。
“是個勤快孩子,每天早上早早就起來,還上我跟前立規矩。還沒讓她管事,不過我品著,家里的事她都能抓的起來…”夏大姑就夸孫秀芝。
珍珠在旁邊就冷哼了一聲。
夏老太太立刻看向珍珠:“珍珠你咋啦?”
“沒咋。”珍珠立刻就說,但她的表情顯然不是這么說的。
夏老太太雖然跟這個外孫女相處的不多,說實話也不是很親近。這倒并不是夏老太太不肯親近珍珠,是珍珠根本不給夏老太太這樣的機會。但比起夏家其他人來說,這祖孫倆還算是比較親近,能說得上幾句話的。
所以夏老太太對珍珠是有些了解的。她不相信珍珠的話,就用目光詢問夏大姑,珍珠這是因為什么鬧脾氣。
“沒啥事。都是我和她爹把她給慣壞了。…她獨慣了,家里多了個人,有點兒不太…這兩天就好了。”
夏大姑并不想多說。
夏老太太就皺了皺眉。孫秀芝嫁進郭家,珍珠還是一個人住一個屋子,吃穿用度也不會受到影響。夏大姑這些話說的似乎沒什么道理。
看來還是有別的事。
夏老太太就讓臘月將珍珠帶出去玩,然后才跟夏大姑仔細地詢問。
“這孩子,真是讓我們給慣壞了。她嫂子也沒咋地她,她好像就是看著她嫂子不順眼。就這兩天在我跟前就給她嫂子甩臉子。她嫂子巴結著她,還是一會好一會壞的。”
夏老太太就嘆了一口氣:“我早就看出來了,珍珠這孩子不能容人。趕緊想法子給掰過來的,現在在家里,在你們眼皮子底下那是沒啥事,她往后給人做了媳婦,到人家,這公公婆婆妯娌小姑子的,她再這樣肯定得吃虧。”
夏大姑也嘆氣,然后鄭重地點點頭:“也就是嬌慣點兒,吃穿上慣著些,平時我也管她。她這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
這么說著,夏大姑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壓低了聲音跟夏老太太說:“…恐怕是隨了他們老郭家的根兒。”
至于老郭家的什么根兒,夏大姑沒細說,夏老太太也沒問。顯然母女倆心里都很清楚。
“可長生就不這樣。”夏老太太就說。
“長生的性子是不隨他們。”夏大姑也贊同地道,“長生隨我。”
夏老太太點頭的,然后又囑咐夏大姑要抓緊時間教導珍珠。她還讓夏大姑注意些,別讓孫秀芝太委屈。
“新媳婦不是那么好當。人家在娘家那也是手心里捧著的,咱們不能磋磨人家。”
“娘,我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我就白說說。”
等孫秀芝和長生從園子里回來,九姑太太也到了。夏家眾人忙都出來,真是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地將九姑太太給迎到上房坐下。
月牙兒親自捧茶,夏至親手給九姑太太剝果子。她們姐妹倆這樣殷勤地服侍,將九姑太太哄的直笑。她讓月牙兒和夏至都不要忙。
“我今天是來散散的,你們這樣,我倒有些拘著,不那么自在了。”可看她的樣子分明自在的很。
“九姑,你是長輩,我們是晚輩。我們這么伺候你老人家那是理所當然的呀。”夏至就笑著說。
“九姑太太可一點兒都不老。”夏大姑就跟九姑太太敘起年齒來,然后就說九姑太太長的年輕。
“你們姑侄不愧是一家人,都這么會說話。”九姑太太大笑。
一會的工夫,夏秀才和田氏帶著二丫也來了。夏秀才見到九姑就行禮,不注意的人或許看不出什么來,但夏至冷眼旁觀,總覺得夏秀才在九姑太太面前有些拘謹。而九姑太太見了夏秀才也跟見別人不同。
而田氏的一雙眼睛幾乎都忙不過來了,就在夏秀才和九姑太太之間來回的轉悠。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明顯,夏至看著都不自在起來。
九姑太太也注意到了:“夏娘子,我早就聽十六說起過你了。上次見面匆忙,咱們也沒好好說說話。”意思是今天想跟田氏多說說話。
田氏卻立刻就多心了,就琢磨著不知道夏至在九姑太太面前都說了她什么壞話了。
其實九姑太太不過是一句客氣話。她最先認識的跟田氏關系密切的也就是夏至了。她總不能說聽夏秀才說起過田氏吧,也不能說是月牙兒。月牙兒才和田氏相認的。
“夏至…我這小閨女跟我不大親。她小孩子家,說啥也不做準,九姑太太你別啥都信她的。”田氏就開口說道。雖然她也在臉上盡力帶了笑,但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顯得有些僵硬。
九姑太太微微有些尷尬。上次她也注意了田氏,但真是沒時間多了解。田氏給她的印象是相貌真的很不錯,怪不得大家都說夏秀才娶了個大美人。她對田氏也是很好奇。但今天這剛剛一接上話茬,她就覺得田氏這個人只怕出色的也就只有外貌了。
田氏以為自己在九姑太太面前沒有落了下風,但她并不知道她這樣說話已經在眾人面前落了下乘了。
九姑太太已經轉移了話題,也沒再主動跟田氏說話了。
大家說笑了一會,九姑太太就四下看了看:“李夏呢?”似乎李夏本該在這里,不再這里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今天要來陪九姑。就是早上突然有事,估摸著得來晚些。他讓我替他跟你告個罪。”夏至忙說。
“我說呢。”九姑太太就笑了,“要不是大事,他肯定早就在這了。”
夏至看著時辰不早,一切也都準備齊整了,就請九姑太太到廳中坐了。這宴席就擺在正廳中。因為主客就是九姑太太,所以夏至先請九姑太太點戲,然后她又幫著點了兩出九姑太太愛聽的戲。
九姑太太這個人按照夏至穿越之前的說法,就是有點兒小資,還有點兒文青。她平時赴席的時候看戲也不能完全按著她自己的個人喜好來,所以看到夏至點的戲目,九姑太太就非常高興。
“十六,你要是不嫌我煩,我以后有空就上你這里來。”九姑太太跟夏至說。
這個時候的九姑太太甚至有些小孩子氣。
九姑太太是性情中人,夏至喜歡這樣的九姑太太:“那敢情好。到時候就咱們娘幾個,咱就看自己愛看的戲,不用管那些雜七雜八的。”
這話說到了九姑太太的心坎里,她又笑的跟個小姑娘似的。
田氏在旁邊瞧著,到了嘴里山珍海味愣是沒了味道,就跟嚼蠟一般。好在夏秀才并不在這桌子上。今天大家伙陪著九姑太太,為了讓九姑太太自在,夏老爺子、夏秀才一應男子都在別處坐席。
九姑太太已經知道田氏有些尷尬,就不肯再主動跟田氏攀談。但田氏因為從月牙兒那里打聽不出更多的關于九姑太太的事,就想自己試探九姑太太。
“…聽說九姑太太是才女,年輕的時候還在文山書院里念過書?”田氏找了個機會問九姑太太。
九姑太太就笑了笑:“才女什么的,那時候還小。小姑娘家認得幾個字,親戚朋友們就都哄著我說什么才女,不過是哄小孩子的話罷了。文山書院我確實去過一陣子。”
“哦,我聽、我聽我相公說起過九姑太太。”田氏又來了這么一句。
“哦?”九姑太太微微吃驚,不過轉瞬間她就笑了。“夏娘子只怕聽錯了。夏先生我當年是認得他。他可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夏先生要跟你說書院的事,只怕說的也是他那些書。”
田氏又要開口,夏至就擔心她會說出什么不好聽的來,忙就起身祝酒,將九姑太太和田氏的話打斷了。
九姑太太卻又問田氏:“夏娘子想來也讀過書?”
田氏的臉上就是一紅,她素來不肯在人前認輸的,但在場眾人都了解她,她總不能撒謊書自己讀過書。
“我們窮人家,再說姑娘家的,也沒念書的道理。”田氏板著臉說道。
九姑太太越發覺得跟田氏沒話可說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覺得田氏長的美,現在卻覺得田氏有些面目可憎了。然后,她就將目光轉到了夏至的身上。
九姑太太就跟夏老太太說起夏至生辰八字來,說夏至出生的時候正是荷花的花季。“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咱們十六正經是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這句話可以理解為夏至雖然出身于莊戶人家,但卻天生有大家閨秀的范。同時這句話也樂意理解為,夏至雖然是田氏生的,但卻沒有田氏的那些毛病,尤其是粗俗這一條。
沒錯,九姑太太給田氏的評語正是粗俗兩個字。
夏秀才竟然跟這么粗俗的女子成親,而且非常恩愛,據說還把這個女子寵上了天,可以說是任由這個女子擺布,連自己的爹娘和親生兒女都顧不上了。
九姑太太本來挺高興的,想到這里,突然就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她自己并不愿意承認,那時因為夏秀才在她心中的影像變化了。她心中的那個夏秀才似乎并不是真正的夏秀才。
可惜這些想法,這些話她注定是沒有人可以傾訴了。就是夏至…就是夏至只怕也不成吧。
兩出戲唱過,李夏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