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章 聚餐
夏老爺子最喜歡看著滿堂兒孫在一處吃飯了。他特別喜歡夏至，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夏至從來不吃獨食。但凡夏至買了什么吃食一般都會送到后院來，除了偏心小黑魚兒的，其他的都由著他和夏老太太安排給大家伙吃。
夏老太太也知道夏老爺子的這個性子。她將東西匆匆地安排好，就跟夏至商量要做些什么菜。
夏至這次出門回來，因為在某處的集市上看到人家賣的豬肉特別好，就特意買了一扇排骨回來。夏老太太跟她商量，她就建議把排骨燉了。
“…多切點兒酸菜，到時候在往里頭加凍豆腐，這道菜就夠大家伙打牙祭吃了。”其余的再隨便做兩三道菜就很夠吃也很夠看了。
“一扇排骨，都燉了？”夏老太太問。
“都燉了吧。”夏至就說。排骨是不少，可架不住夏家吃飯的人多呀。
夏老太太就點頭去張羅了。夏三嬸、臘月、陳杏兒不用招呼就跟著夏老太太忙活。而夏二叔一家知道有好吃的也比平時積極，夏二嬸、五月、七月和郭玉環都很快過來，連聲問著夏老太太要她們做什么。
她們這么屋里屋外的一忙活，很快飯菜的香味就出來了。
夏老爺子高興，一邊就跟小黑魚兒和小樹兒聊天。兩個孩子恨不得把在外面遇到的新鮮事一股腦都說給夏老爺子聽。
“多出門是有好處。”夏老爺子聽了半晌，就笑著點頭。
跟著夏至出門，吃吃喝喝玩樂還都是次要的。
也就是因為夏至，夏橋、小樹兒和小黑魚兒才能有這樣的好機會。這還沒有多長時間，不說夏橋出息了，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可都比同齡的孩子更有見識。
夏至沒有一直陪著夏老爺子說話，她也幫夏老太太張羅飯菜。她很快就發現，今天的夏二嬸和五月比往常都勤快，也更加的會來事兒了。尤其是五月，說說笑笑的，仿佛已經忘記了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
而且，夏二嬸和五月還跟她搶著干活。她只要拿起什么東西來，夏二嬸或者五月都會過來搶走，意思是不讓她動手。
“十六啊，你出去這幾天也挺勞累的，你不樂意在屋子里歇著，在旁邊看著就行。”五月對夏至笑道。
“沒事。要說累，大家伙誰不累啊。”因為一直沒有看到郭喜媳婦，夏至就問了一句。
郭玉環抿抿嘴沒說話。夏二嬸和五月臉色微變，兩人還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只有七月的嘴最快，說話也最不經腦子。
“不自在了，在屋子里躺著呢。”
七月這樣的語氣，就讓郭玉環臉上一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臊的，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我娘有點兒著涼，我這就叫她來。”郭玉環放下手中的菜刀，就要去喊人。
夏至心中一動，當下就攔住了郭玉環。“著涼了就好好歇著吧，別出門再見了風。”
夏老太太立刻過來附和，讓郭玉環不用去叫她娘。“讓你娘好好歇著。要是不見好就去請郎中。”
“不用，不用。”郭玉環連連擺手。
夏二嬸和五月就都耷拉下眼皮，嘴角微微撇著。
大家接著干活，誰都不再提郭喜媳婦。
夏二嬸覷著夏至的臉色，就慢慢地開口跟夏至商量：“…也想讓你五月姐到攤子上幫忙，十六啊，那個做衣裳的布沒啦，還有圍裙啥的，也得給你五月姐做一套…”
“我五月姐也要跟著趕集去幫忙啦？”雖然是這么問，但是夏至并沒有將自己的吃驚完全表現出來。
“前兩天那不是因為你五月姐她不自在嗎。現在沒啥事了，還能讓她在家里閑著。你說是吧，十六？”夏二嬸陪著笑。
“這件事是二叔、二嬸說了算。”夏至微微一笑，“人手夠不夠，用不用的著我五月姐，你和我二叔最清楚不是嗎。”
“不是我有偏向。你五月姐比她們都能干。”夏二嬸極力夸獎五月。
夏至不置可否，她朝周圍看了看，然后找了個借口就先走開了。
夏至站在大門石旁邊曬太陽，一面看著夏橋喂牲口。很快，臘月和陳杏兒也借口抱柴禾走了來。
“上個集五月姐跟著趕集去了，在攤子上看了老半天，還幫忙來著…”臘月往上房的方向看了看，就壓低了聲音告訴夏至。
“是嗎。”原來五月已經往攤子上去過了。“她不嫌烤肉煙熏火燎的了？是她自己樂意的，還是二叔二嬸讓她干的。”
“我看她是自己樂意的。她們家誰能說的聽她呀。”臘月撇撇嘴說道。
五月竟然積極主動地參加勞動？這可真讓人意外啊。
“我看她是稀罕那衣裳好看。”陳杏兒快人快語，“四姐，要我看，五月姐就是想從你這哄一套衣裳。”
“很有可能。”臘月也贊同陳杏兒的看法。
看來兩個小姑娘已經在私底下議論過這件事了。
這不能怪兩個小姑娘把五月看的眼皮子太淺。實在是夏二叔和夏二嬸這一股就是特別的愛占小便宜。比如說今天，夏二叔嚷嚷著要給夏至接風洗塵什么的，其實就是想到上房好好吃一頓。
在上房吃一頓好的，同時還能省了自己的口糧。
平時他們總趕小夏楊到上房吃飯，也是出于同樣的心理。另外因為夏至在家，她還總送東西到上房，夏二叔還養成了一個不太好的習慣。那就是到上房說自己沒吃飽，跟夏老太太要剩飯剩菜吃。
簡直是太沒出息了，夏至都不惜的說他。后來還是小黑魚兒看不下去，懟的夏二叔下不來臺，夏二叔才收斂了些。
所以，這個哄一套衣裳的理論是很站得住腳的。
臘月和陳杏兒站在夏至身邊，如同兩只小麻雀一般將夏至不在的這幾天家里發生的事情都跟夏至說了。
“郭玉環她娘是咋回事？”夏至又問了一句。
“…好像是因為二伯不給他們發工錢。”臘月想了想就告訴夏至。
夏二叔做這個烤肉生意，可以說是將郭喜一家三口都支使的團團轉。不給工錢這件事夏二叔之前是說過的。
夏二叔的想法很簡單。郭喜一家三口吃的住的鋪的蓋的都是夏家的，現在幫著他做事是理所當然，根本就不需要再另外付什么工錢。
看來郭喜一家是有情緒了。
這件事夏至不打算插手。夏二叔不是小孩子了。大家幫他把攤子支起來，這些日常的瑣事，夏二叔自己就該有能力料理清楚。
臘月和陳杏兒跟夏至說了半天的話，這才又跑回去幫忙干活。夏至沒有離開，她看見了田氏。
田氏一直在前院的后門口探頭探腦的，這個時候應該看見臘月和陳杏兒走了，她才慢慢地走過來。
夏橋和夏至都喊了娘。
“娘，我哥不是叫你了嗎。你咋才來？”夏至就問田氏。
田氏往后院上房的方向看了兩眼：“我跟你大丫姐和二丫姐在家吃吧。后院飯菜好，就是吃了得順后脊梁骨下去。”
夏至不喜歡田氏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方式。“娘，誰又怎么了你了。”
“誰也沒咋地我。這家里誰敢咋地我呀。我生的好兒子、好閨女，從外頭回來先到后院，到最后才能想起我這個做娘的。”
“娘你這話說的也不怕人笑話。”夏至笑了。
這個年代講究孝道，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在這個家中的地位就是最高的。夏至、夏橋和小樹兒回到家先來看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這在大家伙看來是孝順和明理的表現。
“我怕誰笑話？我就這樣！”田氏略微提高了聲音。
夏至就扭過頭去不看田氏了。
田氏也是心里不痛快，她發泄了一番，終究也不敢過分。“我不來。省的人家不拿好眼睛瞅你大丫姐二丫姐。”
大丫和二丫在夏家住了這么些天，她們的后半生只怕還得指望夏家幫著安排。如果以后大丫和二丫不感激夏家，田氏就是最大的原因。
以前大丫和二丫剛來，還幫著收麥子的時候，其實跟夏家人處的還不錯。就是現在，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挺憐惜這兩個姑娘的。
不過田氏卻因為種種原因在兩方之間不說好話。大丫和二丫也有她們自己的原因，跟夏家人并不親近。
夏至挺煩這些的。
田氏這么辦事，對她自己，還有大丫和二丫其實都沒有任何好處。
“隨便你吧。”夏至就說，“不過人說話得講良心。”
“我咋不講良心了。”田氏尖聲道。
夏至臉上的笑容完全消息了，她幽幽地盯著田氏。
田氏心里終歸有些發虛，當下也就不再撒潑說怪話。“夏至，你回來了。你答應的，讓你二丫姐去攤子上幫忙的事，你沒忘吧？”
“沒忘，我這就安排。”夏至這次應的很痛快。
田氏這才回前院去了。
“十六，咱娘就是這個脾氣，你別往心里去。”夏橋過來安慰夏至。
“我不會往心里去的。”夏至點頭，因為不值得。
這會工夫，夏老太太已經做好了飯菜，打發小黑魚兒出來招呼夏至和夏橋回屋吃飯。
“這香味都飄出半趟街了。”夏橋笑著放下手中的家伙事兒，和夏至一起到上房來。
五月在上房正幫著夏老太太放桌子，擺飯碗。看見夏至和夏橋來了，她快手快腳地打了熱水讓兩人洗手。
夏二嬸有一句話說的倒是不假。
如果五月愿意，她確實很能干。比如說這樣顯好的事，臘月和七月都搶不過五月。郭玉環不敢跟五月強。陳杏兒畢竟年紀還小，如果她和五月一般大，就不知道鹿死誰手了。
夏至洗了手上桌吃飯。夏老爺子就跟她提到了五月的事。“你五月姐樂意干，那是挺好不過的事兒。”
夏至點點頭，心里就明白了。這肯定是夏二叔她們跟夏老爺子也提過了，而且還說通了夏老爺子。
這件事，這就算定下來了。
不過也是小事。夏至跟夏老爺子說了田氏不過來吃，不需要讓人再去叫，就安心地坐下來吃飯。炕上擺上了三張炕桌，每張炕桌的中央都是滿滿帶尖兒的一盤排骨燉酸菜。
大鐵鍋燉的排骨酸菜，里面加了韭菜花調味。火候到了，那湯色就泛著淡淡的綠。排骨和酸菜都燉的爛爛的，酸菜入味，排骨的骨頭都酥了，咬在嘴里一吸就能吧骨腔里的骨髓都吸出來。切成小塊的凍豆腐在里面燉著也吸飽了湯汁美味無比。
夏至啃了一塊略帶肥肉的排骨，就不再吃肉。她只吃酸菜和凍豆腐，夏老太太又另外給她盛了一碗湯，讓她慢慢地喝。
“還是咱家的酸菜積的好吃。”夏橋也在喝湯，忍不住贊了一句。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點頭。他們這些天在外面也吃了燉酸菜，也覺得沒有家里的酸菜好吃。
“我娘積的酸菜，哪能不好吃。”夏二叔吃的滿嘴流油，嘴也更甜了。
“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日難。說來說去，還是家里好。”夏老爺子說著，慈愛的目光從夏橋和小樹兒身上掃過，最后落在小黑魚兒的身上。
小黑魚兒飯量好，也能吃肉。他吃東西自然不會小口小口的，可是看著并沒有狼吞虎咽的感覺，反而是乖乖巧巧的。就是有些搶肉吃的夏二叔，那吃相也并不難看。
夏老爺子滿意地暗暗點頭，這都是從小規矩出來的結果。他的目光又往略遠處看。郭喜媳婦也出現在了飯桌上，正和郭喜一起吃的頭也不抬。
這兩個人的吃相就…
夏老爺子輕輕地搖了搖頭，只是暗中嘆氣，并沒有說什么。
這一餐飯大家伙吃的都很滿意。夏二叔吃的肚子都鼓起來了。他在炕頭坐著，背靠著墻壁，還腆臉跟夏老太太要茶喝。
“我娘這有好茶葉。”
夏老太太笑著就去拿茶葉。夏二嬸出去幫著刷鍋洗碗了，五月就搶著泡茶。五月想要討人喜歡，那就真的很討人喜歡。
“五月大了，懂事了。”夏二叔跟夏老爺子說。
夏老爺子沒說話，但神色間顯然也是贊同這句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