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三章 羊湯
田氏的臉色不大好看。她站在車旁邊就問：“這是干啥去啊？”也沒招呼夏老太太，這句話也不知道具體問的是誰。
“啊…”夏老太太對田氏一直都很客氣，甚至可以說她總是讓田氏三分。在她面前，田氏這樣已經是無禮了。可是夏老太太似乎一點兒也不介意，她臉上帶笑，似乎就想回答田氏的話。不過在看了夏至一眼之后，夏老太太最終并沒有開口。
夏老太太沒說話，帶著小黑魚兒、臘月和陳杏兒往車里坐了。
“我們上鎮上有事。”夏至回答了田氏。她回答的很簡單，卻并不問田氏和大丫、二丫怎么出來了，又想干什么。
田氏抿了抿嘴：“到鎮上去咋不跟我說一聲？興許我有事呢，一個兩個，都不把我當人看了是咋地…”
田氏已經有好一陣子不這么對夏至說話了。
夏至立刻就明白了。這是因為夏老太太在場，田氏借題發揮，這些話主要還是說給夏老太太聽的。夏老太太好說話啊，田氏其實很會欺軟怕硬那一套。
“我們到鎮上有正事。娘，你有事就好好說事兒，沒事兒別七三八四的。我奶在這呢。”夏至是讓田氏被耍歪。
“嘿…”田氏就挑起眉毛來，“夏至你咋跟我說話呢。有人給你撐腰了？我是你親娘。”
小黑魚兒在車里強忍著，這會就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他跳出車來，指著田氏就要罵。夏老太太忙從車里出來，把小黑魚兒給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田氏的臉上就露出得意的神色來。她覺得她是牢牢地拿捏住了夏老太太。
“老大媳婦，”夏老太太溫溫和和的開口，“是我讓十六陪我上鎮上去。你不樂意啊？”
田氏頓時就是一愣。夏老太太從來都是避讓著她，在她面前幾乎沒說過什么整句的話，更別說是拿出婆婆的款兒來管制和發落她。她一直認為夏老太太是個軟柿子。
但是現在夏老太太出來說了這么兩句話，田氏突然心里面就不確定了。
“啊…我…”田氏張了張嘴。如果面前的是夏老爺子，她就敢直接說不愿意，然后跟夏老爺子大吵一架。但面前的是夏老太太。
真的要跟夏老太太撕破臉嗎？
田氏一直認為這對她是完全無所謂的。可是真遇上了，她竟不那么想了。看著平平靜靜的夏老太太，田氏突然之間就明白了一件事。
夏老太太從來就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夏老太太之前這些年的表現，也絕不是軟弱的表現。
田氏沒了聲音，夏老太太也不逼問。“老大媳婦，你要是沒事，那我們先走啦。這家里頭還得你多照應著點兒。”
田氏依舊沒應聲。
夏老太太不以為意，只招呼夏至上車。
夏至答應了一聲，高高興興地上車坐了。夏橋揮起鞭子，趕著馬車出了村口。走到村口拐彎處，夏至還特意掀開車簾回頭看了一眼。
田氏還帶著大丫和二丫站在門口，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夏老太太就嘆了一口氣，她問夏至：“…弄羊湯，你還雇了蘭子和錢妮兒，這你都沒跟你娘說吧。”
“我沒特意跟她說。”夏至實話實說。她和田氏說不到一塊去，而且田氏也不會支持她，所以要做什么事，夏至一般都不和田氏善良。
“我估摸著你娘應該是知道了。”夏老太太就說，“十六啊，你看大丫和二丫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要不，你就再多雇倆人吧。你少賺點兒，大丫二丫也是可憐人。”
從開始有了雇人這個念頭，夏至就從來沒有想過大丫和二丫。現在夏老太太把這件事提出來，夏至就很認真地想了想。
實事求是地說，她確實是不太喜歡大丫和二丫。但是話又說回來，能為大丫和二丫做的，她也都做了。
至于雇人的事…“我還真沒想到她倆。奶你這一說我好好想了想，我覺得她倆不大合適。”
夏至也沒跟夏老太太拐彎抹角地，就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
夏老太太嘆了一口氣，心里說大丫和二丫確實是沒有其他幾個小姑娘那么討人稀罕。不知道為什么，大丫和二丫這兩個女孩子身上總有一種讓人感覺壓抑的東西，兩個小姑娘也能給干，但就是不討喜。
“十六啊，”夏老太太跟夏至也是推心置腹，“你看你誰都肯幫，咱大家伙都借著了你的光兒。大丫和二丫兩個你不都要，你要一個。我估摸著，你娘應該就是因為這個不痛快。”
田氏一直有怨言，最近也跟夏至明說了，就是覺得夏至不肯幫襯她娘家的人。
“奶，咱對我二姨一家不夠好嗎。這個事兒我可找了錢妮兒姐啊。”夏至笑呵呵地說。
夏老太太也笑了：“在你娘眼里，錢妮兒和大丫、二丫應該還不一樣。”
如果這次夏至雇了大丫和二丫而不雇錢妮兒，田氏應該就不會有怨言了。
“我分不出有啥不一樣的。”夏至心里明白，表面上卻要裝糊涂，“反正我覺得不管是我自己，還是咱家，咱們都對得住靠山屯兒老田家了，也完全對得住大丫姐和二丫姐。奶，這真要事事讓我娘滿意，那我就別活了。”
“十六愛雇誰就雇誰。”小黑魚兒立刻立場鮮明地站在夏至這一邊，“回頭我去找她去，我看她有沒有那個臉。”
“你少說兩句！”夏老太太就數落小黑魚兒。
小黑魚兒哼了一聲，扭身往夏至身邊湊了湊，不理夏老太太了。
夏老太太拿這個小兒子也沒辦法。而且，夏至說的也有道理，真要總看田氏的臉色，讓田氏滿意，那夏至不管干什么，就得步步是坎兒。
“十六，要不你就在想想，一家人過日子…”夏老太太還是又勸了夏至一句，不過就是雇大丫和二丫，多舍出幾個錢來罷了。
“奶，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不過吧，我覺得我這么做也沒啥。我娘生氣歸生氣，過兩天她就好了。總生氣，她忙不過來。”
小黑魚兒就開懷地大笑了起來。臘月和陳杏兒在旁邊也低聲嗤嗤地笑。
夏老太太看了一眼夏至，她再次認識到，夏至和她是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或許，也就得是夏至這般的性子和行事，才能壓服得住田氏。
回想這幾個月來家中發生的事，也多虧夏至夠強勢，不那么畏首畏尾的，所以才會讓夏家有了這么大的變化。
這么想著，夏老太太就不勸夏至了。不過她還是對夏至說了一句：“別總跟你娘嗆。要是有啥事，你不方便說啥的，你就推到我和你爺身上。”
這就是要表態要維護夏至，為夏至撐保護傘的意思了。夏老爺子其實早就開始這么做了，夏老太太也一直在暗中維護著夏至。而今天在田氏面前，夏老太太是第一次正面的懟田氏、維護夏至。
這些年來，夏老太太還從來沒有因為她自己，或者是為了夏三叔或者小黑魚兒懟過田氏呢。
多難得呀。
“奶，我知道了。往后有啥事我不好駁回我娘的，我都推我爺身上。”夏至笑道。
馬車里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到了鎮上，他們先就直奔集市上來。夏老爺子一眾人正熱火朝天地干著活，夏三叔已經將大灶壘起來了。
自從他們在臨水鎮上擺攤，夏老太太還是第一次來。“這么大塊地方，都是咱家的？”夏老太太問夏至。
夏二叔的攤子和夏三叔的攤子連在一起，確實是快不小的地方。
“都是。”夏至笑著點頭，然后就給夏老太太指出來羊湯的攤子要擺在哪里。羊湯的攤子不用另外站攤位，到時候就擺在夏二叔和夏三叔的攤子中間。
“到時候招幌就擺在這，跟炸薯條的招幌并排放著…”夏至將自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大家自然都沒什么意見。
她們看了一會，夏老爺子就放下手中的活計都過來：“看看就回去吧，冬冷寒天，這里還土土活活的…你們在這也幫不上啥忙…”
“爺，我們一會買好了東西就回去。我哥今天就跟著我們了。”夏至就說。
“行。”
夏至又去看夏三叔壘的灶。“三叔，這得多大的鍋呀？”
“最大號的，你跟賣鍋的說最大號的就行。”夏三叔手里不停，笑著回答夏至。
“好咧。”夏至點頭。
陪著夏老太太在攤子上看過了，之后她們又坐車往臨水鎮街里來。夏至跟夏老太太商量了，她們還需要額外置辦些桌子板凳，另外粗瓷大碗也得買一些…這么算下來，也是需要一些本錢的。
“…鍋咱買最大號的，碗咱就買最結實的那種…”
“好，好。”夏老太太出門來，心情也是非常好。
今天雖然有不少的東西要采買，但是難得夏老太太出來一趟，夏至自然領著她將鄰水這街里一些大店鋪都逛了逛。
夏老太太高興，臘月和陳杏兒也覺得今天來著了，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還和夏老太太一起幫夏至出主意。
“四姐，那我也上攤子上來幫忙行不？”陳杏兒還跟夏至商量。
“你姑和你姑父肯定不答應。”夏至就說。
“我跟我姑和我姑父說唄。那我也不是啥千金大小姐，我也不是客。我不要工錢，我就樂意來幫忙。”陳杏兒幾乎是在央告夏至了。
夏至笑：“你跟你姑和你姑父說好了，我這肯定沒問題。你來幫忙，在你姑那也好，在我這也行，都有你一份工錢。”
“好啊，好啊。”臘月就先替陳杏兒叫好。兩個小姑娘交頭接耳地，商量著要怎么才能說服夏三叔和夏三嬸。
夏至買足了調料，又看好了鍋和碗，付了錢之后都讓店里的活計給搬到集市上去，然后她又進糧店買麥子面。
夏老太太不解：“咱家的面夠吃了，十六你還買這麥子面干啥？”
“奶，咱也不能光賣羊湯。”羊湯喝了暖身，但不管飽。可要是有想吃飽的客人呢，她們得考慮到這個需求。
所謂的貨不全不賺錢，夏至的意思，到時候還要賣餅子。餅子就羊湯，又暖身又能吃飽。
“…那些有錢的要吃的精細的，人家肯定到館子里去吃去了。到咱這的，應該都沒那么講究，咱這餅子也不做細白面的，咱做就做粗麥子面的，再弄點更便宜的三合面，奶，你烙的餅子多好吃啊，肯定比他們別人的賣的都好…”
夏至還告訴夏老太太，其實每到集市上，就有老太太小媳婦的提著籃子出來賣饅頭、賣餅子，都是自家烙的、蒸的，在集市上賣一圈，給家里添些零用錢。
“咱還可以煮倆雞蛋賣…”夏至越說，主意越多。家里還有些便宜的紅茶磚，到時候煮一鍋茶葉蛋來賣也不錯呀。
“好，好。”夏老太太笑著連連點頭，“咱家里還腌著好些咸菜，到時候也切點兒來，不賣錢，白送給大家伙，添個鹽晶兒…”
“我奶這個想法好。”夏至立刻笑著捧場。
祖孫幾個逛的開心，聊的高興，最后又回到集市上。夏老爺子他們的活計也到了收尾的階段了。夏老爺子的意思，就讓夏老太太領著夏至她們先回去，準備好飯菜，他們回家就能吃飯了。
“多炒倆菜。”夏老爺子大聲地囑咐，錢大郎和錢二郎今天都來幫工了，哥倆干活都挺實在，夏老爺子心里高興。
“哎。”夏老太太痛快地答應。
然后，夏老爺子就看到了車上的面袋子。
“這是買的啥，咋還買麥子面了？”
“十六買的。”夏老太太就替夏至把要烙餅賣的事跟夏老爺子說了。
夏老爺子心里說就知道夏至能張羅，他也沒反對：“人家賣羊湯的館子是都有餅子。”目送夏老太太、夏至幾個上車的時候，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靠山屯兒那事兒確實啦。老大媳婦要是想回娘家串門啥的，都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