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早早地就過來了。被門上的人迎進院子里,他也不進后院,就順著廚房里傳出來的香氣走動了廚房的門口。
站在廚房門口往里面一看,果然就看見了夏至。
夏至用布巾包著頭,還戴著圍裙,正在廚房的灶前忙活著。除了廚娘和小玲,還有一個人也和夏至同樣的打扮,正在給夏至幫忙,卻是九姑太太的大丫頭月牙。
李夏就先跟月牙打招呼,跟著夏至叫月牙姐。
月牙看見了李夏,忙就給李夏行禮,依舊規規矩矩地稱呼公子。
聽見李夏和月牙說話,夏至才轉過頭來,就沖著李夏笑了笑。“李夏,你來了?”
“嗯。”李夏笑著應聲,抬腿就進了廚房,“有啥用我幫忙的不?”
這一下可把廚娘、小玲還有月牙都給嚇壞了。
夏至笑,只得將手中的活計暫時交給月牙,然后過來親自將李夏給趕出了廚房。夏至倒是不信封什么君子遠庖廚,可李夏實在不適合廚房這個地方。
李夏很聰明,可偏偏在廚藝這方面是個廢柴。他在大興莊的時候,跟著夏至和小黑魚兒往山上和田野里跑,有時候小黑魚兒抓了麻雀、野雞之類的,夏至就會生火烤著給大家伙吃。
李夏從來不會看著夏至一個忙,他提出幫忙。那個時候,夏至還不知道李夏是個廢柴,所以很高興的同意了。
結果就是,李夏烤出來的東西,不是半生不熟,就是成了焦炭,總之就是沒法吃。
夏至不信邪,后來又用別的試了試李夏,李夏的表現都非常的驚人。夏至認清了現實,就決定讓李夏遠離廚房了。
真讓李夏進廚房,他只會幫倒忙。
而且,今天李夏可是客人呢。
“田括還沒來,你先去陪陪老叔。老叔看書呢,他要說玩,你別理他,你看著他看書,你自己也看兩頁書吧。我聽山長說,又給你安排了新功課,還擔心你吃力呢。”
夏至一連串說了這么多的話,絲毫沒覺自己可能是有些絮叨了。
李夏更是笑瞇瞇的聽著,仿佛這是世上最動聽的樂音一般。
“十六,真不用我幫忙?”李夏還問夏至。
“真不用你。”夏至白一眼李夏,心想你也不尋思尋思自己的本事,還真想做幫廚啊。
李夏其實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也就不勉強了。但是他又勸夏至:“就我和田括。十六,你根本就不用親自動手,讓廚房里隨便做幾樣菜,把田括打了就行。就是有啥好東西,留著咱們以后慢慢吃…”
還不等夏至說話,就聽見田括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
“說啥呢,說啥呢,我可都聽見啦。鳳凰,你這個吃獨食的。多虧我來的早了點兒,不然還不知道你背著我這么攛掇十六!”田括大步從外面進來,走到李夏身邊,就抬手拍了李夏一巴掌。
李夏一笑,也不辯解。
夏至就讓李夏陪著田括去找小黑魚兒。
雖說有幾道菜必須要自己動手,不過也不能總晾著客人不管。夏至忙活完,就將活計交給廚娘和小玲,自己回后院來。
本來她也要月牙跟著自己的,但月牙堅持幫她照看廚房這邊。
李夏、田括和小黑魚兒都在東次間坐著。小黑魚兒和李夏都沒在看書,而是說說笑笑的。田括姿態愜意,正撫摸大青的背毛。
冬天了,大青的皮毛不僅更漂亮了,而且手感也更好了。
而田括跟小黑魚兒的交情,也終于到了可以虎摸大青的程度。也就是說,小黑魚兒已經很把田括當做自己人了。
夏至打了聲招呼,就進里屋去換了衣裳,然后出來又給幾個人換了一次茶水,另外拿了些點心果子出來。
最近夏至跟月牙學了好幾道南面的點心。至于果子嗎,那就很有北鎮府的特色了。凍柿子,凍梨,風干栗子,花生瓜子,這些都不是買的,而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讓人給捎過來的。
“田括,最近怎么總沒見你呀?”夏至在小黑魚兒身邊坐下,又將大青叫到自己跟前來,一邊愜意地摸著大青的腦門,一邊問田括。
“最近忙啊。”田括就說,也沒說忙什么,然后就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給夏至知道。“七叔的船隊就要回來了,估計也就是這兩三天的事。”
田齊的船隊回來,也就意味著他們能拿到賣棉花的銀錢了。
夏至自然大喜。田括和李夏也很高興。這兩個雖然都是貴公子,手里沒缺過銀錢。但是他們真正自己賺錢,這還是頭一遭。
夏至就帶頭說起拿到錢之后的打算。“…先得把借九姑的銀子還上…”
田括就大笑:“十六,九姑的錢你不用急。九姑還能催你!你咋不想著給自己添置些啥…”這么說著,他就桃花眼眼波流轉,在夏至身上打量。“十六,隆昌綢緞莊剛進了一批漂亮的尺頭,你不打算買一些,做幾件新衣裳?再遲了,恐怕就都賣光了…”
“你提醒我了,是該添置些衣裳。不過,還九姑的錢還是頭一等的大事。”夏至笑著說。
田括拿夏至沒辦法。
“田括,你這錢打算做啥?”夏至又問田括。
田括笑了笑,竟不肯說。
夏至就覺得奇怪。李夏則是輕飄飄地瞟了田括一眼。這一眼被夏至看到了,覺得其中一定有內容。
“怎么,不能說啊?”夏至就朝田括笑了笑。
“有什么不能說的。”田括的桃花眼幾乎要飛起來,“銀樓那邊來了新式樣,我看了不錯,我這回賺的那些銀子,應該正好夠打一套頭面的。”
夏至飛快地算了算,田括這次賺的銀子打一套頭面,那頭面得是多貴重華美。
“田括,你要定媳婦啦?”夏至就問。
這句話有些逗弄田括的意思。
可田括的臉色竟真的微微有些紅。
“不會是真的吧?!”夏至吃驚,“定的誰家的姑娘,我咋一點兒信兒都沒聽見。不會是李夏的哪個姐姐妹妹吧?”
田家和李夏是世代聯姻的。
李夏和田括同時咳嗽。
李夏又給夏至使眼色,讓她不要再問了。
夏至輕輕地哼了一聲:“田括,這可不像你了。”
田括不僅長了一雙桃花眼,人也比較風流,總愛逗弄漂亮的小姑娘。而且,田括的出手還很大方,動不動就會給小姑娘買個尺頭飾什么的。
對于這些,田括不會特意夸耀,但真的被問到了,他也不會遮遮掩掩的,比如像今天這樣。
夏至覺得,這問題或許有些大。平時開開玩笑都沒什么,但如果田括真有什么心事,那她也不能沒有眼色。夏至就去瞄李夏。
李夏忙給夏至使了個眼色,意思現在不方便說,稍后他會告訴夏至。
夏至這才滿意了。
可田括偏偏就看到了李夏的示意。“鳳凰蛋…蛋蛋…”
“田括…瓜瓜…”李夏一點兒也不肯示弱。
田括的桃花眼就瞇了起來。
李夏略有些為難。
這兩兄弟平時看著是互為損友,樂于給對方拆臺。但夏至卻知道,兩個人的關系非同一般的鐵。
“切,有啥了不起的。你不說,我還不想聽了呢。”夏至故意說道。
田括似乎就松了一口氣,李夏也笑了笑。
夏至微微挑眉,心說少年你這口氣松的太早。她不用問李夏,也不用繞著彎子逼問田括,如果她想知道,她很快就會知道。
田括家里,有她的人啊。
幾個人坐在一處閑聊。田括又問夏至有沒有打算在府城過年。夏至就搖頭,同時看了一眼小黑魚兒。
小黑魚兒就很大聲地說道:“我們回家過年。”
李夏和田括都點頭:“哦,哦。”
最近夏老爺子捎信兒過來,還有夏老太太也捎來許多囑咐的話。夏至知道,老兩口應該是想小兒子了。而小黑魚兒這幾天夜里也會喃喃地叫娘,應該是夢見夏老太太了。
小黑魚兒想家了。府城再好,他一個小孩子,出來的時間久了,還是會想家,想娘。小黑魚兒也就是跟著夏至才能離家這么久,如果是別人帶著,估計早嚷嚷要回家了。
然后夏至就跟小黑魚兒商量,將在府城要辦的事情都辦好了,他們就回家過年。
“家里要殺年豬的,李夏到時候會來。田括,你有空也一起來吧。”夏至對田括出邀請。
田括想了想,并沒有立刻答應:“我到時候看,能去我就去。”
夏至就笑了笑,沒說別的話。
一會的工夫,月牙從廚房回來,告訴夏至說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因為她田括在場,月牙還很規矩地給田括行了禮。
田括看見了月牙,一雙桃花眼立刻就又生動了幾分。他喊月牙姐姐。
“月牙姐姐這副裝扮,可又俏麗了幾分!”
月牙的臉立刻就紅了。
夏至是知道田括這個毛病的。月牙未必就不知道,但是她臉皮太薄了。夏至就推月牙去換衣裳,同時警告田括。
“田括,田瓜瓜,你不許逗我月牙姐。我月牙姐是我罩著的,你敢逗她,我對你不客氣。”夏至還將大青叫了起來。
大青剛才還乖順地任由田括虎摸呢,這會聽到主人一聲令下,他立刻就變了臉,朝著田括齜牙。
田括哎呦一聲,趕忙把腿收起來,恨不得站到椅子上。
夏至冷笑了兩聲,心說你就算站到桌子上,逃不脫大青的毛爪子。
雖然已經嚇到了田括,但夏至還覺得不保險。“田瓜瓜,你信不信,我能讓你爹揍你。我還能讓山長打你的手板!”
如果說這世上有田括怕的人,那么他爹田大老爺和他姑父李山長就是維二的兩個了。
“十六,要不要這么狠啊。”田括可憐巴巴的。
“當然要。你以后不許招惹月牙姐!”夏至斜睨田括。
“好,好。”田括忙不迭地答應,“我也沒惡意不是。我就是…月牙可以說是我們家最漂亮的丫頭了…”
月牙正好換了衣裳出來,結果聽到這句話,她臊的又退出去了。
“你是沒惡意呀,可別人不一定這么想。”夏至瞧見了,心中嘆氣,就又告誡田括,“月牙姐的長相,還有她的脾氣,她可不是你平常逗的那些小丫頭。”
“哦,哦…”田括很聽話的樣子,其實心里卻在說,他平常還就喜歡逗月牙這種靦腆的,一逗就臉紅,感覺特別可愛。但當著夏至的面,他不敢這么說。
夏至卻依舊瞧出田括的口不應心來,只得又告訴他:“田瓜瓜,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知道嗎,就因為你總黏糊糊地對月牙姐,你的好妹子們私底下給月牙姐使絆子呢。還多虧月牙姐是九姑身邊得用的丫頭,要不然,只怕月牙姐現在就不得好了。”
田括這回是真的認真起來了。
“誰,是誰為難月牙了。告訴我,我給月牙出這口氣!”
“你還給月牙姐出去,你不給她招禍就行了。”夏至被氣笑了,“你不想月牙姐受委屈,你就別再逗月牙姐了。你要黏糊,就去跟那個你要送千金頭面的姑娘去黏糊呀…”
田括臉色一紅,說不出話來了。
李夏又給夏至使眼色,意思夏至的話有些重了。
夏至哼了一聲,田括是沒惡意,但是造成的惡劣影響卻是實打實的。她就下這一劑猛藥,為的是保護月牙。
月牙太靦腆了,也太純善了一些,不夠田括那些小妖精們一爪子的。
“我,我以后會注意的。”過了一會,田括才說。
“不只是注意,是一定。總之,你以后再敢看月牙姐一眼,我就去你爹那里,還有山長那里告狀。你知道我的,我說的出做的到哦。”夏至又威脅田括。
“不至于吧。”田括睜大了桃花眼,“看一眼都不成。”
“不成。”
“那我豈不是碰見月牙就得蒙上眼睛?”
“不用蒙眼睛,你繞道走就行。”夏至菜刀眼看田括。
最后,田括還是屈于夏至的淫威,答應了。
等月牙再出來,田括就耷拉下眼皮,雖然沒能完全做到不看月牙,但也沒再調笑了。
夏至這才滿意。
吃飯之間,就又說到了書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