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爺子見夏二叔暫時不走了,正好他還有很多話要跟夏二叔說。可夏二叔嘴上連連答應著,腳下卻并不動地方。夏二叔還在跟夏至說話,他問夏至田氏在不在家。
“回來一趟,我也得去給我大嫂問個好。”夏二叔笑呵呵地說道。
對此,夏老爺子就不能說什么了。
但是夏至可不一樣。她總覺得夏二叔有些奇怪,不知道夏二叔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總之,不會是什么好主意就是了。這么想著,夏至就不想讓夏二叔如意。而且,夏二叔和田氏見面,還能所什么有建設意義的話,做什么有建設意義的事!
“二叔,這可不巧了。我娘上下坎老杜家串門去了,下晚兒才能回來。二叔你忙你的吧,一家人不講究那些虛禮。我替我娘謝謝你了。你回府城去,也給我二嬸她們都帶好吧。”夏至一開口,就將門給封的死死的。
夏二叔卻不死心:“那我就等會再去。回來一趟,哪能不給我大嫂問個好呢。這萬一要是在府城里見著我大哥,我也有話說不是。”
這句話,也是對夏老爺子說的。
“你這些天看見你大哥了沒?”夏老爺子就問夏二叔。
夏二叔的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就前幾天,在路上碰見一回。我大哥挺忙,也沒說啥話。我看我大哥顏色挺好的。爹你就放心吧。”
“哦。”夏老爺子瞧了夏二叔一眼,就轉了話題。“這地里下一茬你打算種啥?還有明年,這個地你是打算咋種?”
這才是夏老爺子一直想說的,最為緊要的話題。
夏二叔就有些支吾:“爹,我到時候找人種。你老就別操心了。”這是不讓夏老爺子管的意思。
“我咋能不操心!”夏老爺子皺眉,對夏二叔這種說法很不滿意。“咱一大家子的地都連在一片,你有啥安排到時候還能瞞過我?你究竟是啥打算,不是打算把地落荒吧?”
說到最后,夏老爺子的語氣就又嚴厲了起來。夏老爺子最看不得的,就是這種不珍惜田地的行為了。
“那哪能,那哪能。”夏二叔連連說不能,但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別說夏至疑心,就是夏老爺子的心里也犯了嘀咕。“老二,你到底想咋辦?”
正這么問著呢,就聽見門口馬車的聲音。一輛帶棚的馬車在大門口停住,張老爺從車上下來,正和車夫一起往下搬東西。
剛才夏二叔決定在家里住一宿,張老爺就坐了車說是去臨水鎮。這會看樣子是從臨水鎮上回來了,而且還買了不少的東西。
夏二叔看見了張老爺,忙就喊了一聲老張,然后跟夏老爺子笑了笑,就跑過去幫著張老爺搬東西。
夏至和夏老爺子沒過去幫忙,祖孫倆往旁邊站了站。
張老爺不僅買了燒雞、燒鵝等各樣熟食,竟然還買了點心匣子、白糖紅糖,幾樣尺頭,另外還有很精致的包了綢布的木匣,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夏二叔抱著東西,陪張老爺走到夏老爺子的跟前。張老爺還很鄭重其事地給夏老爺子行了禮。
“叨擾老爺子了,這是我給大家伙加的菜。”指的就是那些熟食了。
“張老爺太客氣了。”夏老爺子客客氣氣的,“我們莊戶人家寒素,招待不周了。”
“是我叨擾了。”張老爺陪笑說道,目光卻瞥向了站在夏老爺子旁邊的夏至。
“爹,張老爺跟你老一見如故。他特別喜歡咱們家。十六啊,還愣著干啥,趕緊幫忙拿東西。”夏二叔在旁邊說道,還笑呵呵地使喚夏至。
夏至看了張老爺一眼,正好張老爺也在瞧她。夏至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就看到夏二叔滿臉的笑。
“小樹兒,小林子…”夏至就開口喊。
正在大門口玩的兩個小孩聽見了,都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問夏至啥事。
“幫二叔拿東西。”夏至吩咐了一聲,也不管兩個孩子是否聽話,就跟夏老爺子說她要回家看看,根本就不理會張老爺和夏二叔。
夏老爺子自然點頭。
夏至就轉身走了,也沒跟夏二叔、張老爺打招呼。
對待家人和客人那當然要有禮貌,但夏二叔的為人行事讓人尊敬不起來。夏至不給他好臉色,誰也不能說啥。至于那個張老爺,卻又是隔著一層了,他連夏家正經的客人都不是。
跟著夏二叔來的,而且為人行事也沒有特別出色讓人敬的,夏至不理他,也是人之常情。
夏至走出后院的大門,就看見田氏正在后院的院門口站著。田氏一眼看見夏至了,忙就對她招手。
夏至暗中皺了皺眉,面上卻不顯。
田氏將夏至帶回屋子里。大丫和二丫都在炕上做針線,見兩人來了,都忙欠身說話。
“你們該干啥干啥,我跟夏至說話。”田氏也沒看兩個侄女,就將夏至拉到炕沿上坐了。“你二叔回來了?”
“嗯。”夏至點頭,并不打算多說。
“那肯定是來拿麥子的。”田氏就道,“你二叔和二嬸,啥都吃就是不吃虧。割麥子收麥子的時候不見人影,現在麥粒子打好了,不用人叫,他聞著味兒都能找回來。”
“娘你猜的不錯。”夏至忍不住笑了笑。
“這老些年了,他們倆啥脾氣屬性我還能不知道,也就是你爺總慣著他們。你爺得讓他把麥子拿走吧?”這么問著,田氏根本就不需要夏至回答。“你二叔就是嘴甜,把你爺給哄的團團轉。他要真孝順你爺,心里有你爺,那也不能這些天就回來這一趟,還就自己個回來的。”
“我看呢,你二叔他們是打算在府城里扎根了!”
田氏都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夏至自然早就想到了。
其實,只要不涉及到田氏自己娘家的事,田氏還都挺明白的。
“娘,你英明啊。”夏至隨口夸了田氏一句。
田氏就嗔了夏至一眼。
說了這一會的話,娘兒兩個之間的氣氛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這也正是田氏的目的。她頓了頓,隨即又問夏至:“跟你二叔一起回來的那個人,是誰啊?”
“說是姓張,跟我二叔是朋友。”夏至簡單地回答,一面仔細打量了田氏一眼。看田氏說話的神態和語氣,她已經猜到,田氏找她說話的重點應該并不是夏二叔,而是這位張老爺。
“就這些?”田氏顯然對這樣的答案并不滿意,“夏至,我還不知道你。后院來了這么個人,你還不給打聽透了?跟娘說說…”田氏催著夏至。
“就是跟著二叔來的,坐在那兒也不咋說話。我二叔跟我爺也就交代了那么兩句,別的啥也沒說。娘,就算我能打聽,這會工夫,我還能跟誰打聽出啥來啊?”
田氏一想,夏至的話也很有道理。但她還是不相信夏至只知道這些。
“不知道干啥的,我看最起碼是個掌柜的。你二叔那雙眼睛,瞅高不瞅低。那馬車也不是你二叔的,估計就是這張老爺的。…剛才我看他買回不少東西來,還有啥尺頭點心,那是你二叔買的,還是他買的?”田氏看著夏至問。
所以,剛才田氏在后門口站著,應該就是看到張老爺回來,往后院搬東西了。
“應該是他買的。”在這件事上,夏至實話實說。如果是夏二叔拿的錢,他早就吵嚷的大家都知道了。
“干啥一下子買這老些東西啊?”田氏問著夏至,一面自己也在思索。
“那是別人的事,跟咱有啥關系啊?”夏至不打算就這個話題多說,“娘,你不是要繡荷包賣嗎,這會有空,不如繡個荷包,還能換倆錢花花。”
“你還安排上我了。”田氏嗔了一句,又問夏至,“你二叔一句都沒提到我。”
“他提你干啥?”夏至不答反問。
“也是,人家現在攀上高枝兒了,還問我干啥啊。”田氏抿了抿嘴,似乎是很不自在,不過,她顯然是心中另有打算,就跟夏至商量,“夏至啊,你看我也不好往后院去。你去跟你二叔說一聲,讓他來一趟,我跟他說兩句話。”
“娘,你有啥話跟我二叔說的?”夏至突然有了某種不太好的預感。
田氏就朝炕上的大丫和二丫看了一眼。
兩姐妹很敏感,馬上回望過來,眼神頗有些惴惴。
田氏收回視線,然后似乎是想拉夏至出去說話,不過她站起身頓了頓,就又坐了回去。
“這也沒啥好避諱的。”自言自語地說了這一句,田氏就跟夏至說,“你大丫姐和二丫姐為啥上咱家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看你二叔現如今在府城發了,我想問問他,能不能給大丫和二丫找到合適的人家。”
夏至就朝大丫和二丫看了一眼。兩個丫都垂下頭,手里依舊做著針線,但動作卻明顯地慢了下來。
田氏還真是,一點兒機會都不肯錯過啊。
“我二叔總說忙,我看他不大可能幫你辦這個事兒。”夏至干脆地說道。
“那我還沒問呢,好歹總得試試。要是我自己的事,千年萬年我也不能跟他開口。這不是、這不是…”田氏這么說著,眼睛又瞄向了大丫和二丫。
兩個丫的頭都垂的更低了。
田氏是真不避著大丫和二丫說話,而且她還覺得夏至這陣子聰明機靈了許多,是個可以說話,或者說是商量事兒的人。
沒有別人可說,田氏就跟夏至說。
“…也不為難他。咱的要求不高,對了,就像那個張老爺那樣的,就行了。”看張老爺的穿戴、氣派,還有出手的大方勁兒,肯定是個財主。至于他具體干什么的,那就都在其次了。
“娘,你看那姓張的歲數,跟我二叔差不了多少,興許比我二叔還老吶。再者說,人家肯定有媳婦了。”恐怕孩子都有大丫和二丫那么大了。
“那都不算啥。”田氏毫不在意地說道,“有身家的,三妻四妾那都是平常的事。你別管了,你就去跟你二叔傳個話,讓他過來,也別告訴他是為了這個事。到時候我跟他說。”
田氏這是打定主意了。
“娘,你好好地聘我大丫姐和二丫姐,那肯定是沒啥說的。你真要讓她倆去給人家做小啥的,經過了后院我爺的眼,那肯定不行。我爺肯定不讓。你也別說什么老田家的事,你就想想,我爺真不讓,你能辦成事不?”
“你不給你爺通風報信,你爺知道啥!”田氏恨恨地,但終究不敢跟夏至翻臉。
“我背著他,就我和你二叔商量。商量好了,我就把大丫二丫送走,不經過他,也不告訴他。你們就當沒這件事!”
夏至看田氏連后續的事情都打算好了,就知道說不動田氏。她忍了忍,沒有發火,而是沖著田氏嘻嘻一笑。
“娘,我不給你傳這個話。要找我二叔,你自己找去。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過后我爺知道我在里面給跑腿了,肯定得不待見我。我還打算去后院蹭飯吃吶!”
夏至嘻嘻一笑,轉身走了。
田氏是氣也不是,罵也不是,只覺得夏至滑頭無比,簡直比正面懟她的時候更難對付。夏至走了,田氏的氣沒處發泄,她倒也還有些體面,沒有罵大丫和二丫出去。她只是沒好氣地跟兩個丫說:“你們可別跟夏至學,學不出好來!”
兩個丫沒敢吭聲,又低了頭默默地做針線。
田氏坐在炕沿上生了一會悶氣,就決定還是得靠自己。她叫大丫和二丫起來。“趕緊收拾收拾,把新衣裳穿上,再打扮打扮。”
“姑…”大丫和二丫都起身,兩雙眼睛望著田氏,頗有些緊張。
“你們怕啥,姑不能害你們。真要是給你們說到府城里,你倆以后就掉福窩里頭了。就是記得別喪了良心,往后得幫扶著你爹娘。你們大寶哥也沒個兄弟,就指望著你們倆了。一會啊,你們都給我有點兒眼力勁兒。來,姑給你們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