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中良坐了一陣,掀開被子,招呼著小劉扶自己起身。
小劉想要勸他,他卻執意要起來,他的脾氣倔強,小劉根本拿他是沒有辦法的。
昨夜他與江瑟用晚飯的桌子已經被下人收拾過了,上面的痕跡已經被擦得干干凈凈,他用沒有打吊針的手去拉椅子,小劉看他顫巍巍的樣子,就有些擔憂:
“您小心一些。”
幫他把椅子拉了開來,馮中良坐了下去,坐在昨天江瑟坐過的位置,他回憶著江瑟昨晚寫字時的神情,極力去想她究竟是不是寫‘口’字時,是以畫圈的方式。
這件事情實在太過重大,由不得他去亂猜測的。
他試著畫了幾遍,只可惜越畫腦子里越不清醒。
昨夜他難得來了興致,貪杯了一些,此時許多事情都記不大清楚了。
他又招呼著小劉,“你去坐我昨天坐的位置。”
小劉不明就里,看他堅持,只得照他吩咐坐了過去,他又畫了幾回,問小劉:
“看到我怎么寫的字嗎”
小劉點了點頭,有些不明就里:“看到了。”
“昨晚小姐是這樣寫的嗎”
他本能的其實已經把江瑟當成了自己的孫女,卻仍不自知。
小劉被他這樣一問,倒不敢答了。
馮中良的表情有些奇怪,問的話也很奇怪,他老老實實的道:
“老爺,昨晚我站得遠,只聽到您和江小姐聊天,突然就責備她了。”
“我怎么責備的”馮中良手摸著桌子,問了一聲,小劉想了一會兒,原話已經記不大清了,但大概意思仍記得:“寫錯了!說了多少遍,‘口’字順序不是這樣的,從小到大,屢教不改!”
他說完這話,提到‘口’字的寫法,已經算是驗證了馮中良心里的猜測。
這一瞬間,馮中良眼中淚光涌現。
當巧合太多,就已經不能再當成巧合看,這種詭異的事情,對于馮中良來說,應該是無稽之談,但此時他卻總覺得,興許孫女以另外一種方式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但這樣的事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聞所未聞,事關重大,他還不能這樣武斷,得需要找出更多的證據,來證明自己心里的猜測。
馮中良手撐著桌子,手背上還插著吊針,他神情復雜,眼神有些哀傷,又帶著些欣喜,淚花滾滾。
“您如果要想知道昨晚的事兒,不如打個電話給江小姐,把她叫來問問。”
小劉摸不準馮中良心里的想法,猶豫著提議。
“暫時不用了。”馮中良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不能貿然的沖動進行,“我現在這個樣子,叫她過來也是瞎操心。”
他說完這句,內心仍起伏不定,半晌之后看了一下時間,問道:
“幾點了”
小劉抬腕看手上的表,從馮中良醒來之后折騰到現在,已經七點半了,他短短幾個小時,經歷了這么多事,臉色已經非常的蒼白,小劉正想勸他聽從醫生的叮囑再睡一會兒,馮中良卻示意小劉扶自己起來,坐到了電話邊,猶豫一下,仍將江瑟電話撥通了。
馮南的生活規律早就養成,她一般早上七點左右就會醒,馮中良此時理智上覺得自己的猜測太過不可思議,他活到這把歲數,見的事多,也是從生死之間摸爬滾打出來的,但他此時卻非常難以控制自己這樣去猜想。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江瑟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叫了一聲:
“爺爺。”
馮中良不由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她時,她這樣叫的時候,他其實是非常不喜的。
他不喜跟人亂攀親戚,自然對于她的那一聲‘爺爺’是無感的。
事后熟悉了,倒也是拿她當孫女看待的,聽習慣了倒沒什么詫異。
可此時不知是不是他心中有懷疑,再聽她這樣一喚的時候,便感觸尤其的深。
他一連深呼了好幾口氣,小劉深怕他再次激動了出問題,忙拿了藥來給他吞。
馮中良緊緊抿著嘴唇,聽她有些擔憂的問:
“昨夜您喝醉酒了,今天好點了嗎”
“好了,好多了。”他喉間哽塞,光是聽著江瑟的話,便覺得眼眶發熱。
此時他多么的希望,自己的猜測就是真的,這就是他的孫女,乖巧而貼心,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江瑟問起他身體,怕他喝醉酒之后頭疼,他斷然否認:
“沒有的,我身體很好,那點酒哪能讓我難受呢睡到七點才起來的。”他怕江瑟擔憂,又找了個借口:
“聽你劉叔叔說,我昨天喝醉了還發了一場脾氣,所以才打個電話來問你一聲,你不要往心里去。”
江瑟就笑:“怎么會生您的氣我知道您不是有意的,您要多休息,酒也要少喝一些,天氣熱了,花園的事兒交給別人去打理。”
這些話,以前別人來說馮中良都是不會聽的,此時卻連連應聲。
小劉在一旁看得納悶不解,馮中良之前表情駭人,聽到昨夜酒后與江瑟的爭執,還將血壓都氣高了,急忙叫了家庭醫生。
原本小劉猜測他應該是生了江瑟的氣,可此時看來,他與江瑟說話語氣柔和,神情親切,以往的臭脾氣全不見了蹤影,仿佛一個聽晚輩話,順從的老人,哪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 他甚至還怕江瑟擔憂,對于自己先前危險的情況只字不提。
“可能這大半年時間,我暫時不能來看您。”江瑟說到這話,馮中良有些焦急,她解釋道:
“我與張靜安導演的劇組要簽合約,學習加拍電影大概是要兩百天左右的時間。”
馮中良臉上露出失望之色,他想起之前江瑟撒嬌似說到夏超群安排她滿滿的課程,有些不滿意:
“超群怎么回事演員的工作這么忙碌嗎”
“這是我自己想接下來的。”聽出馮中良話里的失落,江瑟猶豫了一下,向他透了點底:“這次的電影,關系到我的一些曾經的往事與陰影,我想把它徹底撥除,讓它不能再影響到我自己。”
她的語氣溫和卻非常的堅定,顯然心中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這樣的江瑟,馮中良總覺得有些馮南的影子。
他咬了咬牙,臉上肉繃得很緊,瞇了瞇眼睛,終于下定了決心:
“那你看抽個時間,過來一趟,給我出出主意,你送我的那塊石頭,我要刻成印章的。”
昨夜喝醉誤事,他要讓江瑟再在他面前,親自寫一遍他的名字,他要看看,究竟是自己胡思亂想,還是世上真有如此奇妙的事。
她答應了下來,馮中良掛了電話,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他想起江瑟先前說的話,吩咐小劉:
“去查聽一下,張靜安拍的電影,究竟是個什么類型。”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大對勁,所有事情的真相仿佛隔著薄薄一層霧氣,若隱若現的展現出些許端倪。
馮中良又細細去回想馮南變化的時間,小劉得了他的吩咐,轉身要走,他又將人喚住:
“回來。”
他招了招手,“江瑟的資料,你也幫我查一查。”
“您是先要看江小姐的資料,還是張靜安的電影”小劉不知馮中良心里的想法,出于謹慎,問了一聲。
他頓了片刻,仍是說道:
“先查資料,電影壓一壓。”
說完這話,他臉上露出十分復雜的神情,似是有些期待,又帶著幾分忐忑,眼里透著焦慮,仿佛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小劉從沒看過馮中良這樣子,正想要開口,卻見馮中良說完話后,已經低下了頭,靠著沙發,瞇著眼睛,似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江瑟并不知道馮中良已經在開始找人查自己,她與馮中良通完電話之后,隱約覺得爺爺的語氣有些不大對勁兒,事后又打了小劉電話去探聽馮中良的消息。
馮中良早晨還因為江瑟的事血壓升高了,小劉又奉了馮中良的命令在查探江瑟,接到江瑟電話之后,在對于馮中良態度沒有摸清楚之前,小劉自然是將事情隱瞞了一些。
馮中良早上打電話時沒說的事兒,小劉也沒提,對江瑟只稱一切都好。
從小劉這里沒有打聽出消息,下午江瑟又還有要事,只得先暫且把這事兒壓到心底。
與張靜安的談話十分順利,江瑟在確認要接下《一線生機》這個劇本之后,就先克服心理障礙,趁著這幾天時間,把劇本又看了兩遍。
張靜安對她態度滿意,當日她在試鏡的時候,表現又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如無意外,這個角色她應該是已經拿下來了,剩余的就是片酬的問題。
她接拍了《惡魔》,與劉業合作過之后,雖說《惡魔》還沒有上映,但江瑟的身價已經在逐步提高,這部電影她的片酬就算是比不過原本要出演女一號的陶岑,但也不可能會比《惡魔》的時候更低。
談價格的事兒江瑟一概不管,交給了夏超群去解決,她接下這部電影,更多的原因是來自裴奕的鼓勵,及對于自身問題的克服而已。
第二天晚上,federer女士舉辦的宴會在她位于帝都南郊的別墅舉行,這里是federer女士的私人領地,江瑟過來的時候,宴會還未正式開始。
草坪前已經停了不少車子,江瑟從車里牽著裙子出來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也停在了停車坪上,夏超群為她整理著裙子,剛停下的車門打開了,率先下來的司機打開了車子后座的車門。
當一身黑色禮服的bueler先生牽著馮南的手,出現在江瑟面前的時候,馮南身上穿著的,正是當日江瑟在givenchy店里,看到的那件寶藍色帶披風的禮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