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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六章 誤會

  才過了午膳時分,崔用臣就打聽得清楚,來同張太后回稟了。

  “昨日京都府已是將折子遞去中書,范參政接的,今日一早中書就把折子打發去了禮部,正等禮部議定。”

  張太后手中還提著筆,聽得這一句,忍不住詫異地抬起了頭,問道:“怎的發去要禮部?要禮部議定什么?”

  崔用臣躬身道:“聽說是在商量賜田的事情。”

  張太后登時覺得更奇怪了。

  怎么又扯上了什么賜田?

  那日在殿上,自己已是說得明明白白,是要給官身的。

  哪怕賜了金銀,官身也是要給的,可要是給了官身,再怎么輪,也輪不到賜田上頭罷?

  那周得昆,從前明明不是這么愚鈍的人啊!

  張太后放下了筆,皺著眉頭道:“周得昆都奏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她雖說撤簾多年,可對政事堂里頭那針鋒相對,卻一點也不陌生,遇得不對勁的事情,只略微想了一想,便在心中有了譜。

  重新垂簾以來,自己多用的是孫卞,樞密院那些位倒是還能按捺得住,可政事堂中,尤其黃昭亮同范堯臣二人,想必已經十分不滿。

  今次周得昆的折子遞到中書,正逢范堯臣在,便由他接了,其人看得孫卞家中子侄靠著偶發之事,得了官身,定是不肯依從。

  把事情打發去禮部,還擬要商量賜田這等怪事,十有八九是范堯臣弄出來的幺蛾子。

  不過這一回,他卻是打錯了主意。

  張太后心中有了譜,等到下午范、黃二人一同進宮稟事完畢,她便把此事單獨拿出來說了。

  “…如此急智,不當給埋沒了,老身雖未看到文章,想來孫卞家里頭教出來的,必是熟知經義經義,不會有差。左右也不是賜進士,給個官身,叫他先去做事也無妨。”

  她說到此處,還不忘問道:“卻不知范卿以為如何?”

  范堯臣抬著一張老臉,竟是眨了兩下眼皮,努力確認過自己沒有眼花,又過了半晌才問道:“太后欲要給其人賜官身??”

  張太后有些不悅,道:“我已是聽周得昆說了,那人行事十分妥帖,也很是分得清輕重緩急——乍然遇事,便是把前科的進士全數召到一處,又有幾個能做到同他一般?”

  范堯臣面色十分古怪,道:“怕是不過十人…”

  他頓了頓,又道:“雖有此行事之才,卻未必合適得賜官身…”

  他沒有全數反駁,哪怕有問句,話也是順著說的,可張太后聽在耳朵里,卻更是覺得不滿。

  ——既是這樣難得,你還駁什么駁?

  本來近日為著范堯臣死活不肯去主持黃、汴兩河清淤、修渠之事,她就已經很是看不慣,眼下看又這般恣意妄行,張太后心中的火氣騰的一下就冒了起來。

  她不去問范堯臣,而是轉過頭,對著下頭的黃昭亮揚高了幾分聲音,道:“黃相公,以小見大,見微知著,那小子遇得落石傷人,心懷善意,別個袖手旁觀,獨他一人率先出手,難道不為仁?不為義?”

  京都府衙的折子遞進中書,乃是范堯臣接的,與黃昭亮并不相干,他本來袖手站在一旁看戲,不料竟是忽然被點了名字,一時也有些意外。

  不過他反應也不慢,很是鏗鏘地點頭道:“是為仁、為義。”

  張太后又道:“他見得傷者為巨石所壓,救援之前,當先還知先去援請大夫,短短須臾之間,便知做何事,如何做,知輕重、知緩急,難道不為智?!”

  黃昭亮肯定道:“是為智。”

  “他見得巨石不可輕移,因人手不足,便以長輩之名請人相助,難道不為禮?”

  這一處卻略有些勉強。

  不過也不是什么要緊的,黃昭亮還是很識相地點了點頭,道:“是為禮。”

  他這般從善如流,張太后更是惱火,又道:“他許諾以錢酬勞襄助之百姓,眾人皆不取,他卻堅持給了,難道不為信?!”

  “是為信。”

  已是問到這里,黃昭亮如何會看不出張太后想要做什么,答得更是干脆了。

  得了黃昭亮的答案,張太后便不再管他,而是轉過頭,對著范堯臣問道:“黃相公所言,范卿以為如何?”

  范堯臣已是漸漸有些明悟過來。

  這明面上是在問話,其實,何嘗不是在給兩人一個警示?

  敲山震虎,借雞拔毛,欲要以此為憑,借著孫卞的名頭,拿自己同黃昭亮做那只雞,殺給滿朝文武看。

  這法子雖然簡陋難看得很,卻也不能說沒有效力。

  只是…

  上頭這一位,雞沒有選錯,那把刀卻選得錯了,怕是看都沒有看,便盲從架子上取了下來,等到已是碰到“雞”身上了,才發現握的不是刀柄,而是梳子柄。

  用來順順毛,倒是挺舒服的…

  范堯臣張著嘴,正要想想該要如何回答。

  張太后卻是再也等不得,冷聲喝道:“如此仁、義、禮、智、信色色俱全之人,不知為甚不合宜得官身?難道范卿竟是有什么說得通的道理不成?”

  她罵得甚是暢快。

  一個官身而已,又不是差遣!

  這般嘰嘰歪歪的!

  張太后沒有置簾,范堯臣不好直視其顏,只得半低下頭,實在十分猶豫。

  答還是不答?

  這叫他怎么答?

  若是不答,實在也不合適。

  可若是答了,當真是太不給太后面子…

  他全不知發生了什么,也不明白為何明明該在簾后這一位,忽然問得這樣奇怪的一個問題。

  為什么不合宜給官身?

  這答案難道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

  “范卿?!”

  見得范堯臣不做搭理,張太后復又揚聲問道。

  憋了這許久,若是憋住不說的是打自己臉的事情便還罷了,偏偏那是長自己志氣,滅別人威風的答案,范堯臣如何能忍?

  太后啊,既是您這般咄咄相逼,須怪不得微臣啦!

  范堯臣心一狠,抬起頭,向前行了半步。

  這半步路,他竟是走出了幾分喜滋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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