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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章 香囊

  此時金梁橋街上共有三撥人馬。

  一方是胡月娘并她那老娘。

  一方是李程韋并三個隨從。

  最后一方,只有楊義府一人并一匹瘸了腿腳的馬兒。

  聽得胡月娘如是說,場中已是安靜下來,便是楊義府也直直盯著胡月娘不放。

  只一瞬間,他已在心中把自家方才在小院里的所有行事過了一遍。

  他只喝了一盞茶,當時面前雖然擺了一桌菜,卻并未動箸,也不曾喝酒,剛進屋時胡月娘要給他換衣衫,因想著不能在此處久留,他只拖了一件外套,后來已是穿得回來。

  上一次過來金梁橋街,已是三日之前,且不說自家每回回府之前,都要將味道洗得干干凈凈,便是不曾洗凈,過了這樣久,哪里還有什么影響。

  不過就算今日才兩人滾過一回,卻也不怕。

  他行事慣來謹慎,甚是注意不叫對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因早早就有預防,不僅要那胡月娘將指甲剪得齊指,兩人之間只要有那一點子意思,頭一樁事情便是對方將各色珠翠頭釵卸得下來,至于胭脂、香露等等,更是不許對方擦。

  事情已是做到這一個地步,他著實不相信,會留下什么把柄。

  想得清楚了,楊義府復又將頭昂了起來,冷聲道:“本官不過路過此地,欲要去尋友人談事,誰知半路竟是遇得如此一番污蔑,最好莫要叫我曉得你后頭是受了誰人指使,才行此捏造之事,若是執迷不悟,切要小心衙門的嚴查!”

  三言兩語,已是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胡月娘一人站在十幾步開外,直起腰桿,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與楊義府遙遙對視,聲聲如泣,道:“夫君,奴家與你夫妻一場,此時腹中早有了與你的骨血,卻是依舊不曉得你究竟是張公子,還是楊公子…”

  她哽咽著道:“夫君,奴家從來以為你在外忙于讀書,是以從不敢去打攪,只是這兩日曉得有了喜事,特邀你過來,本來欲要叫你高興一場…奴家雖與你不曾辦得正經婚事,可此時腹中有兒,如何不想與夫君結發相親?出著此因,便在香囊中剪了一縷頭發,才給你掛上,還未來得及說,你便往外跑了去…”

  胡月娘話音一出,所有人已是將目光轉向了楊義府腰間。

  楊義府伸手一探,并未摸到什么東西,這便低下頭重新確認了一回,復才抬起頭,抖了抖自己的衣袍,冷哼道:“你且看得清楚了,我身上可有什么香囊?”

  李程韋帶來的下人倒是乖覺,立時抬起手中的燈籠湊了過去。

  一一莫說不見到香囊,便是玉佩、玉帶,都沒有見得。

  李程韋居中做裁,呵呵一笑,轉頭同胡月娘道:“娘子怕是當真認錯人了,你且看,楊官人身上并無什么香囊,你怕是離得太遠,一時看岔了也是有的。”

  楊義府冷笑一聲,道:“幸而本官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豈是能由尋常小人信口雌黃的!”

  胡老娘氣得破口大罵,句句往下流處問候,將楊義府祖宗十八代都打了一個遍。

  李程韋搖了搖頭,道:“嬸子何苦這般不分青紅皂白,你一家怕是當真認錯人了,被人哄騙,著實是命不好,卻也不能胡亂攀咬…”

  幫著楊義府勸起了胡月娘母女二人。

  一時之間,兩名仆役架著胡老娘,胡老娘顧著口中斥罵,李程韋在這一處假惺惺地勸架,楊義府一臉被人污蔑的理直氣壯,場中怎一個混亂了得。

  唯有那一個胡月娘,站得不遠不近,卻是輕輕巧巧地補了一句,道:“奴家見得相公騎馬而來,怕那香囊掛在腰間容易掉了,便收掛在他左手袖子袋內…”

  場中登時一靜。

  楊義府起先還昂著頭,然則聽得胡月娘如是說,心中咯噔一下,右手已是不由自主地往左邊袖子摸了摸。

  他身上穿著的衣物看起來同尋常富貴少爺并無什么差別,十分不起眼,可實際上,卻是內有乾坤。

  京城官員上朝也好,上衙也罷,在殿中往往有折要稟,有事要報,然則手中一直拿著折子,不但不好行路,也容易不小心落在哪一處,偶爾在外等候的時候,還會落在茶水屋的桌子上。

  為著這一樁經驗,許多人家便會在官服的袖子里頭縫上一個大口袋,那口袋不大不小,正好能裝得進一二封折子。

  楊義府今日下了衙便匆匆從衙門里頭出來,雖然換了一身衣裳,可也是家中多備的,袖子之中果然那樣一個口袋。

  他這幾日都沒有什么要緊差事要同上峰匯報,按理說那袖子之中應當是空的,然則此時右手一探,卻是碰得一枚厚厚的東西在里頭,使力一捏,那東西還有些軟。

  剎那之間,楊義府便想到自己才進得廂房之時,胡月娘殷勤上前幫著脫衣的動作。

  他身形一僵,面上甚是難看。

  胡月娘如何肯給他時間去多想,口中又道:“我在那香囊上頭用銀線細細繡了一個‘月’字,后頭則是繡了一個‘賈’字,因我名喚月娘,又因你同我說,你大名叫做張賈…小名賈郎…我不識得字,還特要你把我二人姓名寫得下來,照著樣子繡的…”

  她一步一步慢慢往楊義府面前而行,一面走,一面道:“奴家繡那香囊,足足花了半個月,雖是小兒手掌見方的大小,上頭卻是還繡了一雙交頸鴛鴦并五張荷葉,三朵粉嫩荷花,那鴛鴦頸子上用的是金線,香囊里頭放的乃是蕓香…”

  兩人之間足有十幾步遠,然則不過幾息功夫,胡月娘雙手扶著小腹,已是行到了他前頭,與楊義府隔著僅僅兩步,面面相對。

  她站得定了,伸出手就往楊義府的右手袖子處摸去。

  眼見就要碰到那一幅袖子,楊義府卻是猛地退后幾步,將手猛然一抽,顫聲道:“且不說我袖中并無什么香囊!再一說男女授受不親,你我二人并無半點瓜葛,怎能由你就這般碰我貼身衣服,你這婦人,好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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