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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七章 接二

  陳慧娘臉色有些難看,言語間便難免帶了幾分推辭的意思,道:“那是府上官人的書房,好歹也是個參知政事,你以為是縣里頭的小吏不成?閑雜人等哪里近得了?門外頭總有人看著,便是無人看著,他自家也在里頭,上回好容易弄了張拜帖出來,乃是我重金托了老爺身邊伺候的去取的,那次之后,府上還有了察覺,連著書房里頭伺候的都換了一個遍…”

  她此處還要喋喋不休,張嬸子卻聽不得這話,開口打斷道:“你這是出息了,也不叫你上刀山下油鍋,也不叫你去殺人放火,不過弄兩張帖子、紙頁出來,竟是這般推來推去的,你竟忘了當日誰救你出的火坑,誰給你飯吃,誰把你送進京城么?”

  陳慧娘市井出身,也不是隨口兩句話就能拿捏的,脫口反駁道:“嬸娘這話當真叫我不愛聽,從前果然有靠堂叔叔吃飯,可我也不是白吃他家飯?我當日在張家園子里頭,難不成沒給他干活不成?拉了多少客,賣了多少酒?樓里靠我掙了多少銀錢?便是掌柜的此次站出來,也不敢說我全是占了他家便宜!”

  她開頭口氣硬邦邦的,說到此處,卻又突然軟了兩分,對著張嬸子道:“堂叔叔幫了我這一下,我也知道做人,上回叫我拿,我想盡辦法也拿了,只這是高官家里頭,你也曉得我不過一個小妾罷了,說得好聽點,是個如夫人,說得難聽點,不夠是個伺候的下人…”

  張嬸娘打斷道:“你這是什么話?誰不曉得孫老員外才進門的那一個小夫人盡得他喜歡,夜夜要在你房中歇了,日日要看一回你給他生的寶貝兒子…他那是老來得子,喜歡得同魚臉肉一樣,你這一個府上又沒有正妻在頭上立著,還不是誰得寵誰說了算?便是那孫參政,也是你靠的那一個的兒子!差著這樣的輩分,你立得高,卻是怕什么?!”

  陳慧娘聽得對方拿自己房中事來說話,又扯上了兒子,已是十分不樂意,聽到后頭,越發不高興起來,惱道:“府上哪里是我說了算的!哪里又沒有正妻了?大爺正頭妻子管著家,樣樣都是照例行事,我也要按著規矩來,你以為這是商家里頭的后院,想怎的做,就怎的做…”

  她話才說到一半,卻是聽得對面張嬸娘冷笑道:“果然是真出息了,靠著人上了位,竟是嫌棄起商家來了?!你還不曾做個正經人,便要把原來的恩人往下頭踩!你是個什么東西!偏要我把丑話說在前頭,你以為你生的那一個當真姓孫,是孫參政家的種不成?果真把事情鬧得出來,你還有什么好果子吃?!那老樹根子都不曉得起不起得來,還真以為自己有那能耐生得出個種來?等他知道自家千尊萬貴的老兒子是個野的,你看他還心疼不心疼得起來!”

  張嬸娘說一句,陳慧娘的臉便黑一分,等到她把最后那“野的”兩個字甩得出來,陳慧娘的臉已是徹底冷下來,她半點不給對方面子,將桌上那已經推到張嬸娘面前的茶杯往地上用力一掃,只聽“砰啷”一聲脆響,那杯子在張嬸娘面前的地上碎成了無數片,跟著水花四處濺得開來。

  張嬸娘避之不及,鞋子、裙子上濕了一片。

  她滿似以為拿捏住了對方的把柄,卻不想竟是得了這般反應,一時之間,居然有些呆了,不曉得該要如何動作。

  陳慧娘冷臉道:“嬸娘這話不曉得是自家胡亂說的,還是堂叔要同我說的?我本來也是賤命一條,鬧得大了,誰也別想占便宜,一會老爺便要過來,你這就告訴他我生的不是他的種,看他是信你的,還是信我的!”

  她站得起來,昂著頭,那發髻上的簪子顫巍巍的,一雙眼睛瞪得極大,仿佛要吃人一樣。

  兩人各自站在一邊,對立而視。

  張嬸娘呃啊一陣,對著陳慧娘一雙怒目,卻是軟下陣來。

  她奉命前來,只是為了要對方取用孫府中的印信同孫卞的筆墨,差事辦不妥當,自然族中那一位主事的會對付陳慧娘,可她這個中間辦差不利的,卻也脫不開干系。

  張嬸娘陪著笑道:“這是什么話!你如今兒子也有了,怎的還像年輕時一般沖動!好端端的,說什么賤命不賤命的?你堂叔眼下正遇得事情,十分著急,你便是看在從前的份上,好歹也幫上一幫…”

  無獨有偶,不單孫卞府上有這樣一番動靜,金梁橋街的一處小院里頭,卻也一樣有些亂糟糟的。

  尋常時候,這個時辰屋子里只會有一主一仆,兼一個老婦,可今日卻是極罕見的,竟是有一男一女在里頭坐著。

  那男子不曉得聽了對方說的什么話,驚得連臉上表情都變了,慌忙叫道:“當真有了?!”

  此人相貌英俊,身上穿的服色雖然普通,卻是遮不住他滿身的氣度,不是當日薊縣清鳴書院出身的楊義府又是誰。

  對面的女子卻是既嬌且澀,本來半低著頭,左手扶著肚腹處,正要含笑回話,聽得對方語氣不對,急忙抬起頭來,面上也帶著兩分驚慌,問道:“公子不喜歡嗎?這可是咱們二人的骨血…”

  ——正是當日被楊義府半路救下的胡月娘。

  楊義府聽得“骨血”二字,當真頭皮都麻了,他背后全是汗,本來右手與胡月娘交握著,此時嚇得把手都撒開了,咽了口口水,問道:“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的半點也不知道…我們昨日還…你有了身孕,我怎的…你怎的不告訴我…”

  他語句顛倒,詞不達意,連話都要說不清楚了。

  也怨不得楊義府驚懼。

  范真娘上個月才給他生了個女兒,眼下還在坐月子,為著這一樁事,他最近都少有出來,金梁橋街也是三五日才來一回,本來想著在這胡月娘身上也耗了幾個月,再混得下去,來往過頻,怕是要被人發覺,正要想辦法脫開身去,誰料得,就在這個當口,對方竟是有了身孕!

  在外頭尋歡,同在外頭尋歡有了子嗣,全是兩碼事,一旦被人發覺,捅到范家那一處,簡直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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