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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偏頗

  季清菱確實吃過蜂王漿,可卻不是在今世,而是在前生。

  此時蜂王漿并不易得,也甚難保存,一旦離了冰,只要過上一夜便不能再做服用。延州地遠風沙大,幾乎沒有養蜂人,蜂蜜只能自外地州縣運得過來,價格雖然翻了數十倍,到底只要有錢,都能買到。

  可那蜂王漿,便是有銀子也無處去買。

  季父只是個鈐轄,又不是能日行三萬里,下海五千尺的神仙,便是他官職再高,能力再強,弄不到的東西,始終都是弄不到。

  至于后來“季清菱”跟著季母逃難,路上餐風宿露,莫說什么蜂王漿,能把飯正經吃了都要偷笑,此時她說漏了嘴,心中咯噔一聲,竟是有些驚嚇。

  顧延章卻是沒有想太多,聽得季清菱這般說,略有些惋惜地把書合上,抬頭道:“竟是會生皮疹子嗎?那我再翻翻看有無其余得用的…”

  季清菱見他并不在意,復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奇道:“五哥尋這些東西作甚?我身體這樣好,倒不如尋了蜂王漿,送去給師娘同大柳先生——他們二人年紀大了,倒是當到了吃這個的時候…”

  她說著說著,忍不住皺起了鼻子,道:“只是蜂王漿只得‘貴重’二字,說稀罕是真稀罕,可要說味道…倒還不如吃藥…”

  顧延章雖說出身豪富,倒也真沒吃過,看得醫書上說“味酸臭,有辛香”,并不覺得有多嚴重,見得季清菱這樣大的反應,復才奇道:“有那樣難吃嗎?”

  季清菱點了點頭,道:“我頭一回單獨空口吃的,入口簡直比藥還討厭,后來合著蜂蜜一起吃了,復才沒那么辛臭,卻也沒什么好味道——幸而后頭發了疹子,就再不用吃了。”

  她其實更愿意吃藥,畢竟捏著鼻子一口氣吞進去就好,可吃那蜂王漿,吃完之后,喉嚨里頭盡是酸臭辛辣滋味,漱幾次口都清不干凈。

  顧延章聽得忍不住笑,道:“那便不吃了,我先著人四處找一找,看能不能尋到了,再給先生同師娘送一點子過去…”

  季清菱自然知道蜂王漿是個好東西,除卻難吃,實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此時見得不用自己吃,半點意見都沒有,笑道:“五哥衙中忙得很,我叫他們去尋便罷…”說著卻是有些好奇,問道,“怎的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去翻書?”

  顧延章自然沒什么好瞞著的,把自家擔憂說了,又道:“…我怕你將來若是有了身孕…總歸提前把身子養一養是好的…”

  他說著說著,竟是有些惆悵起來,道:“我是一點也幫不上忙…”

  季清菱聽得好笑,道:“柳姐姐是頭一回懷胎時遇得事情,傷了身,今次心中難免想得多一些,偏生路上驚了馬,又是早產,才這樣兇險…”

  她說到這里,想到昨日的情景,雖是未曾進得產房,然則想到柳沐禾進去生了足一日,又憶起其中聲音,一時也不敢再說,心中未免頗有些發起虛來。

  說到底,季清菱也不過是個剛滿十八不久的新婦,家中并無長輩,同顧延章兩個樣樣摸索著往前走。若是其余事情,無論官場也好,生活也罷,就算做得錯了,也有大把機會重新試過,可放在孕事上頭,一旦有了什么問題,果然就是跨那鬼門關,誰曉得會如何?

  顧延章心中其實怕得不得了,見得季清菱被自己嚇到了,哪里還敢再說,忙把話題岔開,道:“等你柳姐姐那一處好些了,咱們去問問她,師娘也是過來人,等過了這一陣,咱們去細細問問…”

  他正說著話,卻見門口處影影綽綽有人站著,轉頭一看,卻是秋月立在那一處,面上頗有些糾結的模樣。

  季清菱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叫了一聲秋月,問道:“怎的站在外頭?”

  秋月這才行得進來,猶豫了一下,道:“夫人,昨夜我同松香去得孫參政府上取藥,不想遇見上回在大相國寺中見過的孫家姑娘隨性的大丫頭…那人不知怎的,竟是認出我來了…”

  她語氣十分自責,把頭夜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回,復才道:“…是我不好,若是小心些…她家問我是哪門哪戶的,我也只好答了——其時就算我不交代,她們也能從胡公事家打聽出來…”

  季清菱原本就沒想過上回能得什么回報,聽得救的人是孫卞的父親與妹妹之后,更是不想同對方沾上什么關系,是以才不愿意自報家門,然則當真被人知曉了身份,卻也并不覺得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便安撫秋月道:“你哪里做得錯了?不過是聽了我的命去辦差而已,既是去得她家,又是見過的,被認出來也不是什么奇事…”

  又笑著道:“多大的事情,把你嚇成這樣?去幫我瞧瞧廚房里頭早食好了不曾,若是還不未好,快催一催,我與五哥肚子都有些餓了。”

  秋月昨夜一晚上沒有睡好,被得了季清菱這一句,又有了事情做,頓時把那忐忑之意放下了,連忙出得門去催飯。

  等到她走得遠了,季清菱才嘆了口氣,轉頭同顧延章道:“五哥,孫參政眼下兼管著提刑司,此時被他家中知道了那一樁舊事,不會以為咱們是特意拿捏著在手里去討回報的罷?”

  孫卞才分管了提刑司,就遇得秋月上門被人發現身份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這樣巧,季清菱將心比己,若是自家也在孫卞的位子,難免會多想。

  她當著秋月的面,不想叫對方太過自責——此時也不同秋月有關系,確實是她考慮不周所致,如果昨日派去的是個不曾同她去過大相國寺的小丫頭,便不會有這一遭了。

  然則倉促這種,實在沒有留意到這一個細節,不得不說是她自己疏忽了,須怪不得旁人。

  顧延章則是搖了搖頭,道:“你才同秋月說不是什么大事,怎的自己竟是擔心起來了?我又不是靠著長官器重晉升,只要手頭攢了功勞,憑上頭那一個是誰,自也抹不掉——我在這兩個官品耗了這樣久,只要朝中沒有大事,多則一年,少則半年,也當要轉官了…”

  他走的那一條路,雖然艱辛些,可從來不怕上官偏頗。

  三分的功勞可以被昧下,五分的功績也能被顛倒黑白,可一旦做到十二分,一次還罷,若有了兩次三次,十次八次,龍椅上那一位又不是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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