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說,一面就要翻身。
季清菱連忙攔住,道:“莫要亂動!腰間還有傷呢!”
顧延章這一回神智才漸漸回籠,反手去摸一把腰背,果然那一處疼的地方已經用紗布包了幾層,他恍惚憶起白日,似乎確實這樣一回事。
季清菱見他醒來,連忙問道:“我叫人煮了面,又煮了粥,想吃哪一樣?”
顧延章半點胃口也沒有,勉強吃了半碗面,又喝了藥,倒頭睡去。
次日醒來天已經大亮,他喝了藥,又睡了一個長覺,燒便全退了,雖腰間還疼,倒是不妨事,等睜開眼睛,掃一眼屋內,卻見茶桌前伏了一個季清菱,旁邊幾個伺候的或坐或靠,睡得正香。
他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只覺得一陣發酸,又是一陣發甜。
初冬早晨已經開始有些寒意,顧延章看一眼季清菱身上穿的衣裳,只覺得有些少,正要出聲叫一個人,不想對面季清菱已經似是有所感應一般,驀地睜開眼睛,把頭抬了起來。
季清菱見顧延章醒了,連忙站起來,幾步走了過來,伸出手摸一摸他的額頭,低聲問道:“還燙不燙?”
顧延章也小聲道:“已是好了,只腰間還有些疼,將養一陣子就好,不是什么大礙。”
季清菱終于長長舒了口氣,復又試了一回溫,等確定確實沒問題了,這才放下心來,剛要抽回手,不想卻被顧延章用手捉了,拉著不肯放。
季清菱轉頭看了一圈,幾個下人都還在睡,昨夜大家幾乎都沒怎么合過眼,此時兩人動作不大,倒是沒把人吵醒。
顧延章已經把她的手拉了拉,教她半坐在床邊上,這才輕聲輕語地道:“清菱,昨日是我不對,我燒得糊涂了,急急忙忙的,做了許多錯事,說了許多錯話,你還生我氣嗎?”
他這樣伏在床上,臉上還帶著病容,身上還包扎著紗布,別說季清菱本來就沒生氣,就算原本生著氣,也被磨得沒了,她低聲道:“我沒有生氣,你快些好起來是正經。”
顧延章又道:“我雖是做了錯事,說了錯話,心卻是沒錯的。”
他拉著季清菱的手,伏在床上,又低到高地仰視她,聲音輕而又輕,道:“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一刻都不想等了…”
季清菱輕輕呼出一口氣,道:“我現在曉得了…”
她面上微微一紅,道:“昨日我見了你傷得厲害,又發著高燒,實在心里頭難受,便坐在此處想了一宿…我好像有一點懂,又好像不是很懂…索性也沒有多少天了,過一陣,我們另找時間好生談談。”
她說完這一句話,有些靦腆地看著顧延章,輕聲叫道:“五哥,你腰間還疼不疼,要不要找大夫來給你重新上一回藥?”
顧延章聽了她這樣的回復,又聽她叫一聲五哥,一顆心飄啊飄,全沒了感覺,哪里還曉得腰疼不疼,把頭搖一搖,又點一點,只知道看著季清菱發呆。
被他這樣看著,季清菱紅著臉站起身,把手抽了回來,問道:“你餓不餓?我叫廚房送吃的過來。”
廚房里吃的早就備下了,季清菱叫醒了秋月,諸人一陣忙碌,這邊才梳洗完,那邊吃食都上齊了,兩人一處吃了些東西,還未來得及說兩句話,外頭便有人輕聲敲門,又自報家門道:“顧兄,聽說你好些了?我是張定崖。”
顧延章一時臉都要綠了,他轉頭問季清菱道:“他甚時來的,怎的同我們住在一處客棧?”
季清菱聽他口氣不對,便把昨日的事情簡單說了,又道:“你那時傷口一直流血,他還拿了傷藥出來,十分得力,說起來咱們得好好謝他一回。”一面示意秋月去開門。
顧延章心中甚是別扭,卻不能不承這個情,一時張定崖進來了,果然誠懇地道一回謝。
張定崖見他恢復了六七分精神,先是一喜,把那道謝推拒了,又笑道:“不是什么珍貴東西,配起來也不麻煩,若是得用,我多配個十瓶八瓶的,你們拿著使。”
兩下寒暄幾句,那張定崖又道:“顧兄昨日倒是跑得快,倒是累得我一個人在后頭應付那孫老爺子。”他頓一頓,道,“孫老爺子聽說我與你同路,便要我與你轉一句話,說他家中有子嗣在京中做官,住在梁門大街里頭姓孫的那一家便是,若是將來你有什么事情去京城歇腳,務必要去一趟那一個孫家,屆時提一提他的姓名,再提一提昨日的事跡,自有人來打點。”
他見顧延章不像是有興趣的樣子,又見季清菱也不甚在意,便又拋一個話題道:“對了,昨日我來了此地,打聽一回,才曉得原來那孫老爺子這一陣倒是在此處鬧出了不少事情——他家花了重金懸賞虎皮,惹得周邊的獵戶全上了山,誰想被一家摸到有一窩虎穴有個崽子,無意間說出去,被他家小妾曉得了,硬是要帶回家養。后來果然有獵戶為了錢去偷了來,不想還沒出山,便被那大蟲知曉了,兩個獵戶直被咬死,他們幾人本是坐了馬車去看熱鬧,不想也差點成了那兩只大蟲的腹中餐。”
顧延章聽他說得起勁,不好不回,只得同他說一回話,不想那張定崖打蛇隨棍上,見他今日態度十分和煦,立刻就道:“顧兄,我也要去往延州,不如這一路便搭你們的伴,行路也不會那樣無聊。”
顧延章十二萬分地不愿意,可他畢竟才承了張定崖的情,若是此時一口回絕,實在是不妥,他想一想,問張定崖道:“我從前聽說,去延州之人,十有八九都是為了出身?”
張定崖點頭道:“若是能讀書,我自去考進士了,也不圖這一條道,只我從小不愛念書,延州這一邊有個機會,能由鈐轄推薦去京中三班院參加試射殿試,考績好了,也能得一個出身。”
顧延章便道:“我們這一隊人多腳慢,少不得要拖時間,若我是你,便會快馬加鞭,早日到了延州,不說其他,至少得先入營混個臉熟,你再遲個一兩月去,人都把名額搶光了,哪里有剩下的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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