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心抿了抿嘴唇,抬頭悄悄看了柳二少爺柳謙一眼,目光又落在眾人的課本上溜了溜,輕聲道:“同學,請問這堂課是…數學課嗎?這就是課本?能不能借給我看一下?”
柳謙連頭都沒抬一下,擰著眉頭不知道正想什么。
謝冰心臉上登時一紅。
旁邊正拿著筆龍飛鳳舞的一少年,飛了柳謙一個白眼,笑道:“喲,漂亮小姐,你可別和我們謙子一般見識,那白癡除了讀書,就不會別的,哪里能了解美人的妙處!”
這人話語輕浮,卻并不讓人討厭,只引來幾聲善意的輕笑,謝冰心前座的戴著眼鏡的學生,轉過臉把課本遞過去:“看吧,你要感興趣可以抄一份,我都背得差不多了。”
謝冰心愣了下,那課本是手抄本,有點兒潦草,用的紙張也不好,灰撲撲的不厚,也沒有編著的名字,還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她稍有些潔癖,還真不想碰,連忙一笑,客氣道:“我看學校挺缺少教材的,不如我找一找解…解幾何學的教材給大家看看?”
“噗嗤,究竟解幾何啊?”
前面戴眼鏡的同學失笑,隨手把自己的課本拿回去,其他人也哄然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謝冰心臉上登時漲紅,恨不得時光倒轉,她真是糊涂,明明不怎么懂數學,知道的只是一鱗片爪,為什么非要多話!心下又惱恨不已,這幫人未免太粗魯,哪能隨便嘲笑一位淑女?
一開始搭話的小少年忍住笑意,咳嗽了聲:“笑什么!”又轉頭安慰謝冰心,“別多想了,他們是課業壓力太大,逮住個機會就胡鬧,你別搭理他們!”
謝冰心努力做出一副淡定不在意的模樣,只是她臉皮再厚,也實在插不進話去,好像她和每一個人說話,對方都是帶著一股子戲謔。
一時間心中委屈,想她謝冰心什么時候受過這種輕慢!
周圍一群年齡大到二十七八,小到十七八的學生們卻完全不知道這個小女生的想法,他們青春洋溢,熱情、單純、開朗、活潑,沒有特別去關注謝冰心,卻也沒有針對她的意思,不過是更關注自己的學業,更關心數學罷了。
吱呀一聲,清脆的腳步聲響起。
整個教室霎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反射性地正襟危坐,謝冰心都被這緊張的氣氛弄得心下一震,抬起頭,就見教室的木門推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年輕女子。
她怎么來了!
謝冰心蹙眉,心里有點兒不痛快,難道她還想讀大學?開什么玩笑,真以為學校是那么好進的!
方若華全然不知教室里還坐著一個謝冰心,連那些觀看直播的粉絲也沒太注意,每天教書,還得抽空寫作,還要學習,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她都幾乎要忘了自己穿的這個小時空還有主角在。
“上課!”
“起立——老師好!”
一句廢話也沒有,開始上課。
方若華如今也稍稍改變風格,爭分奪秒,只努力把更多的知識灌輸到學生的腦子里去,不想別的,沒辦法,學生們的底子有點兒薄,但向學的熱情絕對濃烈,進度也是十分快,接觸的時間并不算太長,她已經完全明白,這個時代的學生和她所在的那個時代是多么不同,也許他們不那么古靈精怪,不會故意提出難題為難老師,但他們都是精英。
這個時代,能讀大學的,幾乎都是一個時代的佼佼者,給他們上課,壓力真的挺大,要不是有自家老媽幫忙準備教案,還有那么多二十一世紀的書籍,習題以供參考,方若華真沒有底氣來給這幫人尖子講課。
但是,成就感滿滿堂堂!
教室里清清朗朗的聲音彌漫,除此之外,四下只有奮筆疾書的刷刷聲。
謝冰心整個人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腦中一片空白,她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在講臺前任意揮灑的那個女人,那個人似乎在發光,自己身邊,到處都是她的信徒。
柳謙柳公子多么傲慢?但此時此刻,他就和最尋常的學生一樣,認認真真,全神貫注,對講臺上那個年輕的先生,由衷的尊敬。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課鈴聲響起。
謝冰心跟被刺了一般,猛地一震,想站起來,腳還沒動,就發現在座的學生都保持一個姿勢,沒有任何人任意行動。
方若華頓了一下,把一張紙交給第一排的一個女學生,道:“這是今天的作業,傳抄一下,下一堂課講解。”說完,下課,起立,問好,方若華從從容容地離開了教室。
這時,屋子里的學生們才松動了下,喧嘩聲四起,幾個人小步跑著去上廁所,還有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兒抄寫筆記。
“呼!”
謝若蘭眼睛放光,“原來國內真有人教數學教這么好,我要上陽城,一定要上,冰心你看到了沒有,那個先生好年輕啊,她有二十歲嗎?”
激動得直轉圈,謝若蘭從小就弄不懂那些之乎者也,從來都被當成腦子愚笨,但她知道她擅長什么,她擅長算數,算盤打得比她爹和娘都好,家里的賬本有什么漏洞,娘看不出來,她一眼就能看個七七八八,她還是個小不點兒的時候,就自學過九章算術,真得很有意思!
“我一定要讀陽城大學!”
謝若蘭大聲道,活力十足的模樣逗得周圍幾個學生都笑起來。
謝冰心面上和和氣氣地跟著笑,可心里就跟有什么東西鉆進去一般,攪得她心口疼,頭也疼,幾乎不愿意在教室里多呆片刻,甚至顧不上叫謝若蘭,便步履匆匆地離開。
走到校門口,她的心情依舊沒有完全平復,抬頭看到項君,精神才好了些,何必去在乎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她能混入陽城大學教書又怎么樣,能寫點兒破爛東西又怎么樣,還不是沒有了這個男人?外表再光鮮,心中還不知如何腐爛,謝冰心目光微轉,忽然想,不能讓這幫單純的學生傻傻地相信那個女人,要讓大家都知道,她是多么可憐,多么不堪?
項君全然不知自己身邊的女孩子再想什么,他顯得有點兒心不在焉,當然不可能是因為方若華,讓他憂思甚重的是另外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