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心里冷笑一聲,卓蘭倒是巧妙地提醒她,欄下有結界防護,她跳下去也逃不脫的。她若當真作出這動作來,大家都難堪。
這件大氅手感絨潤溫暖,乃是用某種野獸中層絨皮制成,一披上身,立刻就將她護得密不透風,涼氣再鉆不進一絲。寧小閑伸手輕撫兩下,面色卻變了,好半天才道:“這是用我隱流的狼皮制成的罷?”皮毛上還殘余些許法力波動,她雖然失了力量,感知卻仍敏銳。
卓蘭輕輕“啊”了一聲:“婢子不知呢,慚愧。”她只是隨手取一件皮氅來,哪知正好戳中人家痛處。這場大戰當中,她也不知道蠻人殺掉過多少妖怪。剝皮制衣,只是最基本的一項。
寧小閑也不再出聲怪她,只拉動黑氅將自己裹緊,默默舉步往外行去。
她走得有些兒快了,卓蘭緊緊跟在她身畔,一一介紹道:“那是棲云臺、那是望天峽…”想來是神王交代過,不限制她的行動。
呵,她現在就比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強上那么一丁點兒,神王還能不放心嗎?
路面以漢白玉修成,異常平整光潔。時常有巡衛經過,見卓蘭在她身邊,也不阻攔,都向兩人行禮。
寧小閑快走千余步,才略略出了心底憋堵的一口悶氣,忽然出聲問她:“你是功曹書佐之女?”
“是。”
“我怎么會到了這里,把你知道的一一道來。”她在圣域的官制上頭下過功夫,識得功曹書佐是替主上起草文書的官員。這就說明卓蘭也是大家閨秀,有出身、有教養。
圣域入主神山以后,遵的是神王舊制,即王臣貴族都要送子女進入神山、留殿侍用。如是長子入山,要侍三十年;如若不是,則可能終身不得而出。
這樣做的理由,一方面是彰顯神王威嚴,另一方面對權貴也有制衡作用。
這制度沿襲到后來也放寬條件,長子不必入山。但是被送進來的這些貴族兒女也都有很體面的出身,機靈聰穎、談吐不俗。
值得一提的是,數萬年前的神山只供兩種人居住:
蠻祖,以及服侍蠻祖的人。
這就意味著包括蠻祖的后裔、蠻王王室成員也不能住在這里,并且只有得到神諭傳召以后方可入山求見。
即便對于自己的子孫,蠻祖也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
不過這回神山重現于世,局勢復雜,神王改變了原有規定,將原本中京流離失所的凡人也帶入神山安居,經數月引導之功,已經形成了規模龐大的城市。
只不過山里畢竟和平原不同,新城的完整性和昔日中京不可同日而語,而變作了分布在六個山頭上的星城,彼此以傳送陣法相連,其實交通上倒是便利。
包括神山主峰在內的三座山峰則被眾星城拱衛在中央。這里就是神王的居所了,外人一概不得進入,犯令則殺無赦。
寧小閑所在的觀明峰,也在三峰之一。
卓蘭是被特別挑選出來服侍她的,果然言辭流利有序:“我是六日前被調來的,上頭要求啟承殿里外都要打掃得一塵不染,后來神王親自將您置了進來。”被至高無上的神王親自抱來,這是何等榮寵。可是她也知道,眼前這一位分明是撼天神君的道侶。從前她聽過傳言,神王自小就認得玄天娘娘,兩人之間極是特殊,她一直嗤之以鼻,如今親見才算是信了。
神王來到啟承殿,總是盯著玄天娘娘出神。一個人睡覺的模樣就是再好看,看上十分鐘也就厭了。不知他老人家哪來這么好的耐性。
唉,看不懂。這些大能的圈子好亂喔。
“之前呢?”寧小閑到現在都未想明白,誰暗算了自己,怎地心頭一點警兆都沒有。
不對,等等!
她在多思樓時,崖頂有金烏巡護,所以外敵肯定不能悄無聲息進入。樓中又設了禁絕遁術的陣法,外人不能穿地穿墻而入。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內鬼行事!
她在調息入定之前,都見過哪幾個人?
春芽、唐方,給白龍治傷的那一群丹師,還有廣德真君?
“之前的事情,婢子沒有親見。”
卓蘭若對旁人這樣說,對方大概也就不再追問,但她現在面對的是寧小閑,后者一下就聽出了弦外之音:“那把你聽過的仔細道來,莫要遺漏。”
“…是。”玄天娘娘果然精明,自己話里埋了個小小機關都瞞不過她。
卓蘭有些佩服她了,換了自己在死敵的腹地蘇醒過來,力量盡失只能為對方俎上魚肉的時候,可做不到這樣沉著冷靜。更別說立刻就能從旁人的話中去推測言下之意。
這女子,必是原來就心細如發的。
神王或者其他上司并沒有交代過,她能不能將所知盡告娘娘。那么她就斗膽推測,可以說。
卓蘭斟酌一下言辭才道:“六日前神山震蕩,眾人有感,我家里人聽到神山西側傳來巨響不絕于耳,似是有大能打斗。圣域往那里派出軍隊。又過不久,婢子就被調來啟承殿,按要求將這里布置一番。而后…您就來了。”
寧小閑嗯了一聲:“還有呢?”西側?那就是戰斗發生在神山附近了。莫不是長天等人追著她的下落趕到了蠻祖的地盤上?那可危險得很哪。既是神王將她帶回,那么這家伙必定在此戰開啟前就已經出關了!
也不知長天有沒有受傷,還有沒有其他人同來,下落各自如何。
她心急如焚,面上卻只能淡淡。
卓蘭想了想又道:“婢子沒有親見,但聽說神王要求巴…要求撼天神君帶著隱流撤回西南,不要停留在南贍部洲中部。”
寧小閑嬌軀微晃兩下,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卓蘭伸手要扶,她已經自行按著廊邊的梅樹,啞聲道:“他同意了。”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卓蘭望著她,不曉得她為什么這樣篤定巴蛇必會同意。18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