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開戰以來殞落的許多仙人,不是在戰場上當場陣亡,而是戰后死在了不斷惡化的傷勢上,原因就在于身體當中的煞力驅不出去。而寧小閑此刻面對的,卻是三種截然不同的煞力,說出去也足以笑傲江湖了。
不過她并未開懷,因為最后一股煞力殘留下來,格外凝實也格外頑強,無論星力怎么圍剿削剝,它都顯出了十足的韌性,令她真正明白“病去如抽絲”這話的真正含義。
此時她才發現,三煞當中就數這家伙攻擊性最強,乃是撐得她筋脈疼痛不已的元兇!
太不對勁了,她打過交道的蠻族圣人境至少也有十幾個,深知這個等階的煞力絕不該如此難纏。以其兇頑程度來看,竟然已經不下于她治療過的廣德真君身上的煞毒!也難怪小白龍險些被生生折磨而死,這根本不是真仙境能夠承受得起的煞力!
可是寧小閑接到的報告顯示,小白龍乃是被三名圣人境所傷,如果其中摻有神境,她哪里還有機會活著回來?反過來說,身具這等煞力的對手,還是暗中偷襲,要弄死小白龍可沒有想象那么難。這么顯而易見的邏輯,放到眼下卻充滿了古怪。
再聯想寧小閑給白龍治傷時遇上的雙重詛咒,此時看來分明是壓制這一股煞力所用。所以事情就越發撲朔了。
不過一切都要等寧小閑給自己解除了眼下的危機以后再說。
好在這股力量雖然惡毒頑強,到底還受星力侵蝕。她調動星力對它軟磨硬泡,終是剝繭抽絲一般將它慢慢消磨下去。這時她也微覺遺憾,神國的變化格外顯著,可是丹田當中那一粒存貯了海量星力的元丹卻沒有什么變化,頂多是顏色變得更加青翠,體積反而縮小了些。
濃縮的都是精華,冥冥之中,她知道它經過幾度壓縮,質地變得無比凝實,已趨于飽和的極端。換句話來說,它也到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關鍵節點,卻遲遲沒能走出下一步,而寧小閑也不知要怎樣做才好。
神國的進階,有賴于古納圖的存在。而對于丹田的元珠,她就沒有現成的經驗可以套用了,甚至長天都說不清這是個什么物事。它的晉階需要什么環境,需要滿足什么條件,她至今也是一頭霧水。
所以寧小閑這一次升階也就到此為止了。
然而她已經很滿足了。到了真仙之境,每次想要往前邁進一小步,都需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更重要的是需要逆天已極的機緣和運氣。她已經得天厚愛,不敢再奢求更多。
肺腑當中那一小團煞力被越磨越小。它的存在也被當作一塊磨刀石,寧小閑在星力與它的反復對抗中打磨自己的心志與歷煉,不斷修正自己對于法則和神通的理解與掌握。
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后一絲煞力終于堅持不住,消解于無形。
外來入侵者,終于被完全煉化。
她贏了。
獲勝的星力飛快運行了三十六個大周天,檢查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以防猶有余孽殘存。
事實證明,這一次勝利很徹底,于是它又恢復了懶洋洋的模樣,慢吞吞地龜縮回氣海當中,一動不動了。
寧小閑也緩緩從調息狀態退出。
此刻肌體的損傷已經被乙木之力修補完畢,身體狀態也幾乎調試到最好。可是方才與三股煞力的交戰驚心動魄,如人行走懸崖邊上,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這樣高強度的對抗早將她所有精力榨得半點不剩,此刻一旦松懈下來,立刻感覺到神智昏沉,說不出的疲憊。
這情形她經歷多次,深知這是神魂虛耗過度的表現,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倒頭大睡,以補元氣。只是她結束西行路以后修為大進,已經很少再遇到這樣窘迫的局面了。
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這會兒前線大戰不休,魯家浜還有數不清的事務等著她去處理。雖然她趕來多思樓之前已經囑人代理軍機,不過依舊有許多決策非她親自拍板不可。可是說來也怪,這些她明明了然于胸,卻遲鈍得不愿去想,滿腦子渴望的只有黑甜鄉里的一場好夢。
她實在太累了,這場望不見盡頭的戰爭逼迫她日以繼夜地辛勞,很久很久都沒睡過一場好覺,又給小白龍救命換血,還和入侵身體的煞力進行了誰也見不著的生死搏斗。
縱然是鐵打的身軀也受不住這樣的煎熬。
就讓她放下一切,舒舒服服、無憂無慮地睡上一小會兒吧,她對自己道,只要一刻鐘便好。
一刻鐘改變不了戰場格局,一刻鐘左右不了天下大勢,卻可以讓她精力旺盛、容光煥發,重新投入到無窮無盡的抗戰事業中來。
就一刻鐘。
寧小閑在榻上躺了下來,身心一齊放松的愉悅感,令她愜意得輕吟一聲。
幾乎用不上十秒,她就睡著了。
這一覺很甜、很美,連每一次呼吸都如此甘香,似乎她這輩子就沒睡過這樣的好覺。
屋外像是刮起了風又下起了雪。風很大,她又呆在懸崖最邊角的房間,因此聽得風聲嗚嗚作響,像號角,像怪獸的低鳴,卻奇異地催眠。
恍惚中,似乎有人推門進來了,走到榻邊。
換在平時,她會在第一時間警覺而起。不過現在,她感受不到任何威脅,身體懶洋洋地,連眼皮都睜不開,意識沉浸在一片昏噩中,空虛卻美好。
是那個新調來的小侍女春芽嗎?未得她吩咐,這丫頭進來作甚?
不管啦,再睡一會兒吧。
奉天府界內,赦先山滌云峰。
這座中南地區的第四高峰原本高達三千丈(一萬米),常年飛鳥難渡、白云繚繞,因而得名。不過此時,高峰已經被削為平地,連它所在的赦先山脈都難得幸免,不是從山脊被打成兩段,就是被砸出了深達百丈的巨坑,滿目創痍。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兒,中人欲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