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低聲道:“他想脅迫長天為他做件事。”
林青洋動容:“只是這樣?”他是個明白人,一下就聽出了其中的機竅。長天和肇東縣能有什么關系?無非就是他喜歡寧小閑,而寧小閑的家又在這里而已。所以,幕后黑手弄出這么大動靜,其實是沖著林家來的?
值得對方這樣興師動眾,長天又是什么背景,又有什么能耐?
林青洋眉毛都快打結了:“你在消失的兩個月里,到底去了哪里?不要再說山中求生那個段子,真當舅舅是傻子嗎?”
寧小閑苦笑。發生了這一系列大小事件以后,林青洋還能再信她原先的說辭就怪了。她信手取了兩個杯子:“林大人請消消氣。”
家里停電很久了,壺里有水卻是涼的。林青洋見她不知從哪里取了茶葉,提著水壺就要沖沏,不由得開聲:“水涼,沖不開…”
最后幾字沒說出來就被他吞回去了,因為他分明看到,壺嘴里倒出來的清水還冒著團團熱氣,沖開茶葉之后,清爽恬人的茶香就彌漫開來。
只這么一瞬間,壺里的水就變得滾沸?
清茶沏好,寧小閑奉上一杯,林青洋木然接過來一啜,入口清淡如水,然而飲下之后齒頰留香,回味甘鮮雋永。徐徐抿下肚,他都能感覺到頭腦為之清爽,渾身每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仿佛久旱之后逢得了甘霖。
這可不是本地茶葉,甚至不是他喝過的任何好茶。
林青洋呆立半晌,忽然笑了:“你準備跟舅舅說實話了?”
寧小閑也捧著杯子喝了一口:“說唄,反正我也不打算再瞞你啦。”她這趟回娘家接二連三出事,原本備好的計劃被全盤打亂,已經不適用了,與其越遮越漏,還不如實話實說,“其實我離開了不止兩個月呢。”
林青洋一怔:“什么意思?”
寧小閑搬過一張椅子,反坐下來:“我去了另一個世界,遇到長天,在那里度過了八年。只是兩邊時間流速不同,地球這里只過了不到兩個月。”舒先生和朱雀引發的動蕩太劇,只會引得舅舅更加猜疑。紙包不住火,不若一吐實情。
她言簡意賅說完,屋內一片死寂。
另一個世界,這孩子是失心瘋了么?林青洋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他準備好了接聽任何荒誕的理由,卻不包括這個。
“舅舅,我已經快二十七歲啦。”她將手枕在頜下,“在那個世界,我和長天四天前剛剛成婚,這趟返回華夏是回門兒呢。”
林青洋手一松,杯子逕直落下去,還沒落地就被寧小閑撈住了,遞回他手里。
杯中茶水,半滴都沒溢出來。
“你,你什么?”他的臉瞬間變得鐵青,“你成婚了,和那小子!”
她就知道舅舅知道真相以后,一定會勃然大怒。寧小閑縮了縮頭:“是呀,您別生氣,長天對我…”
“胡鬧!”林青洋重重一拍,桌上的茶具都震得一跳,“你私自委身也就算了,我看得出來卻不想說你,可你怎么還…你怎么敢這樣輕率!結婚能是兒戲?”
結婚對年輕人來說意義太過重大,那可是影響一生的決定,怎么能背著他作出!
寧小閑呶著嘴道:“我倆都相處八年了,抗戰都能再打贏一回了,不算輕率啦。”
在飯廳,正被林瑞纏著東問西問的長天,手上喀喇一聲,捏碎了一只酒杯。林瑞哦了一聲:“那是媽媽最喜歡的杯子。”
長天不理他,臉色也沉了下來。居然說他和寧小閑結婚是兒戲?
寧小閑正色道:“長天娶我時發過重誓。在那個世界誓言可不能輕發,都會應驗的。所以舅舅不要擔心,我以后也會過得很好。”她吁出一口氣,“口說無憑,也難怪您不信。”
林青洋正要開口,卻見寧小閑招了招手,冷不防窗外就遞進一根黑黝黝的粗壯樹枝來,把他嚇了一大跳,再定睛一看,這居然是距離林宅最近的一株雷桐木忽然垂下枝條。
它離林宅原本不過是二十米距離,枝繁葉茂,將宅子遮擋了大半,天色又暗,倒不虞有人看出異樣。
雷桐木樹枝遞到寧小閑面前就停頓了,一動不動宛或木雕。
她拍了拍樹枝,枝上就徐徐冒出個花骨朵兒,開口朝上,林青洋的注視下迅速長到飯碗大小,含苞待放。雷桐木從樹干到枝葉都是黝黑,花朵卻純白如雪,兩支淡黃的細蕊伸出來,含羞帶怯一般。
“這種樹叫做雷桐木,生長在另一個世界的天雷絕獄,那里地勢很高,又常年雷擊不斷,所以這種樹雖然不怕雷電,要繁衍起來卻加倍困難。您知道它采用了什么策略?”
林青洋心亂如麻,茫然搖了搖頭。
“雷桐木生長的地勢很高,若換算成地球的高度,至少也是海拔七千米以上。那里可沒有蜜蜂細蛾可以授粉,只有一些,呃,奇怪的生物活動。”寧小閑笑道,“雷桐木為了吸引這些生物來幫它傳宗接代,進化出了一項很特殊的本事——”她順手摘下花苞,倒轉過來,林青洋就看見花苞里流出了透明而微稠的液體,汩汩落進兩人的杯子里。
“——它們的花苞里蘊含豐沛的甜水,味道勝過最好的花蜜,其他生物食之有身輕如燕、提神益腦的功效。”甜水入杯,和茶水混合,頓時散發出奇特的誘|人甜香,“在雷桐木生長的地方幾乎沒有水源。就算天降大雨,落到地面的水也很快被天雷電解為氣體,不能留存,所以活在那里的任何生物都缺水。”南贍部洲的法則健全,所以水經過電解之后依舊會變作氫和氧,當然不再是液態了,“雷桐木就以甜水為籌碼,召徠這些生物為它授粉。”
“我們那里,很多人都喜歡將雷桐木的蜜水倒入清茶共飲。”她又拍了拍樹枝,后者就很溫馴地原路返回,縮到了窗外,一動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