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有錢難買早知道。雜﹣志﹣蟲 隱流當中也有禽妖,卻都是鷂子、信天翁、巨鷹這樣的掠食者種族,這個時候派上天去,莫說安撫了,恐怕立刻就將燕群嚇得遠走高飛,再不敢回來。
所以這一刻,她真是犯難了。但凡修仙者,從來都是潛心修行,一心證道,惟恐藝業不夠精深,除了那些活了長久歲月的老家伙,誰會分心去多學幾門道藝?譬如她自己,恐怕就算渡劫成仙,然后又變成真仙了,也拿這群吱吱喳喳的鳥兒沒辦法呀。
活得久遠的老家伙么,神魔獄里倒關押著一個,咳,當然她打死也不承認自己會這樣形容長天。不過陰九幽最近對她不理不睬,恐怕就是有辦法也樂得看她笑話。
這可如何是好?雖然殺光了來犯者,但燕群要是離開了燕子塢,隱流顏面掃地,燕城的搖錢樹沒了,說到底還是她的損失最大啊。她抬眼去看殷承安。結果這人接到她詢問的目光,也只攤開手,苦笑一聲。
他一心精研劍道,又怎知道怎么安撫金絲燕?
這時就有一個人施施然走到她身邊,出聲詢問:“可要我幫忙?”
她暗自吸了一口氣,才面向他道:“你有辦法安撫鳥群?”
這人聳了聳肩,姿勢是說不出的瀟灑:“若是佳人相請,就算我本來沒辦法,想也要想出一個來的。”
這個人,自然就是汨羅。
寧小閑瞪著他,很干脆道:“條件?”這當口兒、這關鍵時刻,汨羅若不借著這大好時機開個條件出來,恐怕就不是她所熟悉的狐貍精了。
汨羅卻知道不可再像之前那樣開口求娶了。那時她身陷囹圄都未答應他,現在不過是區區一個燕子塢,又怎么可能讓她松口?所以他笑吟吟道:“一個吻吧?”
寧小閑沉下臉道:“免談。”果然這人還是在調戲她。
玩笑點到即止,不可過了,否則招致她反感:“那么,三頓飯?”
她眼中露出了疑問來。汨羅道:“先前怎樣請你都不肯來。若我替你解決了燕子塢的麻煩,你就應我三次邀請如何?”
汨羅的飯,哪里是那么好吃的?她目光閃動,正要想個法子令他改換條件,旁邊老喬卻突然道:“不好,燕群要走。”
眾人皆是吃了一驚,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望見半空中似是有個鳥群掉轉了方向,開始向著西南方向飛去。金絲燕本來就不是能夠長時間遠距離飛行的鳥類,這么大半天的功夫飛飛停停,早就乏了,必然要抓緊時間遷徒其他地方。
寧小閑卻知道,休看這只是一小群金絲燕掉頭。要知道雀鳥在飛行中都有從眾的心理,現在有出頭鳥先認準了方向飛行,那么剩下的多半也會振翅跟從。
留給燕城的時間,真是不多了。
眼看著半空中的鳥群呼啦啦開始掉頭,果然都要追隨而去,寧小閑也來不及細想,微一咬牙道:“一次。”
汨羅眨了眨眼:“什么?”
她沒好氣道:“我請你吃飯,一次。”
她雖然說得又快又急,汨羅卻不會被她誤導,伸出修長的手指搖了搖:“錯了,是我請你。一次便一次吧,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只能道:“好。”指了指正在遠去的燕群,“府主大人如有妙計就趕緊動手吧,晚了可就沒戲了。”
汨羅笑著瞟了她一眼,果然邁步向前。
燕子塢前,因怕生人氣息驚擾了燕群,這里無人可以站立。所以眾人只有眼睜睜看著他孤身一人,逕直走到了危崖前方站定,這才從懷中取一支玉笛來。
這笛子通體瑩潤,青翠如早春的嫩竹,顏色嫩得似乎可以一把掐出水來,被他橫在唇邊,開始吹奏起來。
第一音響起,四野俱靜,只有天上鳥雀依舊撲騰著翅膀。
汨羅自是用上了靈力,因此哪怕在這樣震耳欲聾的拍翅聲中,他的笛聲依舊清越,明明白白地傳到了每一個生靈耳中。
她的樂理知識有限,不知道汨羅吹的什么曲子。其實本不必知道,跟著這縷笛音行走,就仿佛看到了早春破土而出的青綠嫩芽,看到了空寂無人的山谷里,野花獨自開且落,也看到了枝葉縫隙當中透下來的清冷月光,和月光撫照下澹澹流淌的溪水。
道是無情卻有情,也無非就是這樣了。
天空中的鳥群依舊盤旋,可是惶惶然的啾啾叫聲已經沒有了,許多金絲燕不知不覺收翅降了下來,落在崖上安靜傾聽。
笛聲再變。這一回,卻是晚庭的曇花在子夜拳拳盛開,那香氣仿佛縈繞鼻尖;又如同雨后的嫩枝上有新蝶破繭而出,迎風舒展雙翅,那顏色斑斕奪目…
寧小閑不知道別人聽了這曲子作何反應,她透過笛音所望見的,乃是陽春三月,草長鶯飛,處處溫情脈脈,一派和和美美,久浸其中,當真連心都要融化其中。再想想自己前些日子在路上用葉笛吹響的那一段旋律,她不禁汗顏,和汨羅的笛音比起來,自己那就是鋸木頭的水準吧?落在這狐貍耳中,怕不讓他笑破肚皮。
她于煉器一道并不熟稔,走過來的殷承安低聲道:“奉天府主手里那支玉笛有來頭,稱為綸音笛,傳說能號令飛禽走獸來朝,如聞綸音。不過吸引過來是一回事,能安不能安撫鳥群,卻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奉天府主確是名不虛傳,于雅藝一道好高的造詣。”
她恍然。怪不得汨羅胸有成竹呢,原來是有這等寶物在手。不過馭使凡獸凡鳥,對于修仙者來說不過是個有趣的小技能罷了,也只在這等偏門場合用得上。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似乎仍回蕩在燕子塢上空。得綸音笛聲安撫,不僅是附近的凡人面露癡迷之色,偌大的燕群也在不知不覺中降落到崖洞當中,她見到的幾只都是雙目閉起,連嘰喳聲都不曾發出,似乎仍在回味方才的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