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寄云嘴角掛起微微冷笑,下一瞬就站到了溝壑的另一側,也即是這奔涌河水的對面負手而立,平淡的聲音遠遠傳開去,毫不費力地穿透了水波:“寧小閑,還不束手就擒?”他存了生擒她的念頭,這一次就沒有對準潮尖,否則這小妖女早被開山辟地的威力轟成了渣滓。雜灬志灬蟲 大局已定,對方若是聰明,這時候就該現身了。
果然他話音落下幾息之后,水波中就有人馭劍而出,緩緩落在他身前十丈之處。
雖是越過了溝壑,但離蕭大仙人這般近,已無異于束手就擒,所以他也未阻止,只抬眼去看那個素未謀面的寧小閑。
天上地下,幾百雙眼睛也齊齊望了過去,要看清將整個廣成宮攪得雞飛狗跳的妖女到底長得什么模樣。
她由矍清明挽著,大半個身子都倚著他,別說是腳下虛浮了,就連站著都顯得很勉強。身上那一襲鵝黃色長裙有些兒寬松,晚風獵獵作響,勾勒出來玲瓏卻纖細的身影,十足地惹人憐愛。
蕭寄云知道,這妖女果然還是在靳絲雨的追擊中受了重傷。她的面貌是俏美的,五官精致細巧,下頜尖尖,可是連櫻唇都失了血色,秀眉微微顰蹙,讓人忍不住想去撫平。再多看兩眼就會發現,她籠在袖中的右臂有些空蕩,似是短少了一截。
這個女人并不是艷若桃李的類型。蕭寄云并不覺得奇怪,以撼天神君的眼光,斷不會只盯著美色了。眼前這小姑娘稱不上絕色,然而哪怕是病弱也顯得格外撩人心弦,就仿佛是枝頭上顫巍巍綻放的臘梅,精致、小巧、柔弱,令異性不由得心軟。尤其一雙烏眸實是盈潤有光,那里頭明亮而純粹的色澤,幾乎可以與他鑄成手中寶劍所用到的最高純度的黑曜石媲美了。
眸光流轉間,直似欲語還休。
哼,原來是媚|惑天成!蕭寄云盯著她,心中其實還是有一點點欣賞的。這小妖女明明連站立都困難,卻還能從廣成宮布下的天羅地網里一路逃到了這里,甚至打破了齊靈宣筑起的大壩,若非他親自出手,否則偌大的廣成宮居然還攔不下她。
他思來忖去,也沒想明白她以這等疲弊之身,到底是如何才能令整座大山傾頹。
寧小閑抬起左手,將額前一縷青絲捋到耳后去:“竟要勞動蕭真人大駕,我真惶恐得緊。”她還道靳絲雨會趕來,畢竟這位女仙的天賦就是馭水,對于控制浚河洪水一定有心得,結果人家始終沒露面。原來是蕭寄云親自出馬了,大概她就代替蕭寄云鎮守隱仙峰了吧。
她這話里帶刺,暗諷他紆尊降貴來捉拿于她。不過蕭寄云何等修養,怎會因區區言語而動氣,只淡然道:“我會治好你的傷。撼天神君的態度,會決定你是廣成宮的座上賓,還是階下囚。”
他連繞圈子說兩句客套話都懶得。
這話的意思,就是要拿她當人質,要挾聯軍退兵。當然不管這一招奏不奏效,她都會是廣成宮手里的一張好牌。
言語間,他更是將她看作了甕中鱉、井中蛙,真正插翅難飛,一伸手就可以拿下。
寧小閑也輕輕吁了一口氣,狀甚疲憊地闔上眼。她的確又痛又累,已到了強弩之末。可就算她身體健全、神力完整又怎么樣呢?渡劫前期和真仙之間,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這距離比起身后那條駭人的溝壑還要大得令人絕望。
長天送她的龍血鐲,三次神通全部使完,連鐲子本身都裂成了幾截。而巴蛇鱗片雖然還有最后一次機會可用,難道她就能在幾百名廣成宮修士面前,堂而皇之地把長天召喚出來?
連獠牙,都已經在上一次激烈戰斗中折斷。
只看地上這道深壑,就知道蕭寄云的境界是她遠難望其項背的,現下她所有的法器、神通,根本不可能頂住蕭寄云一個回合。她和蕭寄云都清楚這一點,后者甚至負手而立,只憑強大的領域就能將她和涂盡兩人牢牢定在原地,再也無法往前邁動分毫。
就算她想用上木遁之術,這里的林木稀疏而低矮,也根本不足以構成遁術的前提條件。
真可惜呀,她千辛萬苦才走到了這里,明明離插翅難飛的邊界,只有區區二里路。此時聯軍和廣成宮激戰正酣,因此領域是打開來的,那層淡紅的光罩,對她來說真是近在咫尺了。
只要邁過去,她就安全了。可是…
都說行百里者半九十,難道真要飲恨在這最后的三百丈距離上?
她這一次潛入,可以說費盡周折。先是被靳絲雨追殺,不得已撞入浚河冰層才逃得了性命,還沒養好傷,就被蕭寄云驅動門派基石施放移山填河的神通而生生迫出了神魔獄,好不容易借著浚河的狂潮沖到了這里,又遭到齊靈宣的仙人手段阻撓。她原以為那一堵大壩就要令自己的逃亡戛然而止,哪知道不明黑影出手,令她重又贏得了潛逃的機會。
現在,離邊界只有一步之遙,蕭寄云卻橫亙在他面前,猶如無法跨越的大山。
這一回,連那個不明黑影都幫不了她了。在真仙面前,她的力量如同逃生的機率一樣渺茫。
那么,就這樣山窮水盡,坐以待斃?這可絕不是她的性格。
長天反復訓誡過她無數次,越到危局越要冷靜,因為即使身陷再無望的危難之中,也總會有一線生機留存。
那么,現下的一線生機,卻又在哪里?
她慢慢睜開眼,望著蕭寄云道:“蕭真人莫不是以為將我拿捏在手里,聯軍就會退兵?真仙之境,不會如此天真罷?”她的中氣不足,聲音低弱,每每顯出力不從心,但語意中的嘲弄卻是不加掩飾。
事到如今,這女子還要拖延時間么?蕭寄云微微皺眉:“后面的事,勿須你再費心。盡善、盡美,扶寧小閑去好生安頓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