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自圓其說

　　進入這一幕天地之后，眾人沒有再刻意調整自己的身高。畢竟比起土合谷之戰，這段歷史從時間上已經過去了三千余年，擱在華夏那兒已經完成了從奴隸制到封建帝王制、再到現代化的華麗轉身。南贍部洲的人類文明演化得再慢，也終歸會和土合谷之戰時有些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即是隨著蠻人部落的擴大化，他們手下統御的人類數量也呈倍數增長。

　　蠻族的發展，需要凡人以辛勤勞作來供養。如同離原部落這樣的蠻人大部族，擁有七大州領土面積，人丁五萬余員，那么供養他們的人類，數量至少在二十萬左右，這還是生產資料都革新過后的結果。這時南疆地區種植的糧食已經是旱稻了，比起粟的畝產量要高上一點兒，勉強能供應蠻人的大胃口。所以先前涂盡拿出米餅來應付僖魚，并沒有露餡。

　　此外還有些田間種上了玉蜀黍，即是玉米，此物的產量遠勝其他糧食作物，多是人類自行食用。有了較為充足的食物來源，人類終于不像數千年前的祖先那樣面黃肌瘦。并且隨著侍奉蠻族的人群成規模地大量聚集，人類內部也開始分化出階級來，這可真真就應了那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會分出三六九等。

　　上等人近身侍奉蠻族，已經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脫離出來，可穿麻衣，獲的賞賜也多是食物，這樣代代傳下來，人類的平均身高開始往上拔，如長天、涂盡的身高在此時的人類當中的確鶴立雞群，卻不能說是脫離了正常范疇。若換了個妖怪，也許還會覺得奇異。然而最了解自己的始終還是敵人，作為離原部落的老對手，玄武對這個部落觀察了也不知道有幾千年，這等細微處早已洞悉。

　　事實上，哪怕是在流亡之時，人群中的首腦人物也往往能夠活到最后，所以這幾人站在她面前。除了不顯畏懼之外。露出來的破綻其實不多，除了——

　　“你們侍奉的是哪個蠻人頭領，長什么模樣？可有聽聞。對方要從哪里進攻？”

　　涂盡肅然道：“我們全族都侍奉大普司伽毗羅，他生得尖嘴高顴、面窄無肉，身高和人類相差無幾，但發怒時背生兩翼。擅使雙鐺。至于進攻的細節，宴上沒有明說。我們又很快逃出，后面的事并不知曉。”

　　都說既然開頭撒了個謊，那就要用一百個謊言來圓。他已經在心力交瘁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了。長天和他事先已經反復推演了面見玄武的全過程，推敲至每一個細節。甚至連族譜都排好了，不過卻有一樣遲遲不曾落實，那就是對離原部落資料的補完。

　　他們進入第三幕天地之后。接觸最多的只有僖氏族人。這些凡人怎知萬里之遙的蠻族情況？所以這情報多半還要從妖怪身上去找。方才在半山腰上，涂盡從夜叉腦海中挖出來的就是這些資料。他本身就擁有陰九幽關于蠻族的記憶。再拿出來交叉對比，很快就選定了一個對象來當冤大頭，這就是大普司伽毗羅。普司在離原部落中，相當于將軍一職，也是位高權重。這是離原部落中有記載可查的大將，戰力高超，手上也沾過許多妖怪的血。

　　其實他這樣身份地位的人，必然也參加了對玄武的密謀和伏擊，將這事兒套在他身上也不算冤枉了他。

　　巡海夜叉雖然長得粗獷，卻有幾分小聰明在，以往幾次戰斗中，均是躲得離伽毗羅遠遠地以策安全，對這位勇猛過人的蠻將印象就很深。

　　此刻涂盡將他記憶中的伽毗羅形象說出來，倒是分毫不差。

　　玄武點了點頭，纖指在膝蓋上輕輕彈了幾下，黑色的袍子襯得玉指尤顯嫩白：“說得好，你們既是近侍，那么伽毗羅喜歡什么？”

　　寧小閑聞言，背上都要冒出冷汗。幸虧她久經磨難，早已處變不驚，否則心跳加快幾下，當即就會被面前這大妖察覺。其他人也是屏住了呼吸，連思緒都要凝固。

　　巡海夜叉這粗貨也不過是前后遠遠地偷瞄過伽毗羅幾眼，又怎能知道他的喜好？玄武果然是個不好唬弄的。

　　卻聽涂盡微微躬身道：“伽毗羅最喜歡的酒器是用妖怪‘禍斗’的頭顱做成的，據說這妖怪是他仇人，最后他在鄂倫河邊與禍斗大戰了三天兩夜，才將對方殺掉，而后割顱做了酒器，以茲紀念。伽毗羅每次飲酒大醉，都喜歡將這段得意往事拿出來說道。”話音剛落，眾人就覺得周遭隱約有殺氣匯聚，偷偷抬眼看去，居然有不少妖怪圍攏過來，目中兇光閃爍。

　　涂盡所說的，卻是蠻族歷史中的一小段公案。離原部落大普司伽毗羅的雙親都死在南疆的大妖禍斗手中，待他長大后親手給父母報了仇，又將禍斗的頭顱割下來作酒器。這是周身有熊熊烈火繚繞的妖怪，其死后顱骨亦為火性，酒水倒入之后會自行溫熱，因此伽毗羅使起這酒器來既解氣又感好用。

　　可是約莫過了三百余年，正值年富力強的伽毗羅卻無端斃命于一次出征之中。關于他的死因有兩種猜測，一是禍斗臨死前，將一腔怨毒都注入尸骸之中，伽毗羅用這酒器喝酒，日積月累之下身體中就凝聚了大量毒素，一朝暴發；另一種說法是他樹敵眾多，無論是同胞還是妖怪都恨之入骨，于是有人偷來冥河之水將他毒死。

　　但無論伽毗羅死因為何，這只禍斗顱骨做成的酒器都和他的生平歷史緊緊聯系在一起，所以繼承了陰九幽記憶的涂盡，理所當然也知道這段過往，此刻舉一反三地說了出來，居然和巡海夜叉的記憶拼接得是天衣無縫。

　　玄武的纖指也凝在半空，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來，向外輕輕一撥。這個動作做出來，周圍的妖怪們當即收回殺氣，很快又匿回林中不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