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煙一出,連幾十丈上空的勁風也是吹之不散,用在這個封閉的陣法里頭,當然也是熏得眾人一片咳嗆,連眼淚都要流出來。∏雜÷志÷蟲∏
丟出竹筒的同時,喀赤哈只沙啞地說了一個字:“散!”
這群手下跟著他出生入死多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化整為零,各自逃命去罷!
他的性格也光棍得很,知道區區六人被困在陣法當中,面對的又是大力金剛猿這樣的強大妖種,就算六人齊心協力,敵我實力也是過于懸殊。反正人心一散就不好帶了,索性順勢而為,給自己也爭取機會。他心底清楚,這股濃煙當然擋不住修為有成的巨猿的眼睛,他要阻的,不過是一直不曾動彈的長天和寧小閑二人而已。
前有惡猿,后有神君,這可是腹背受敵。他可不會天真地以為,撼天神君變成了凡人,手底下就一點能耐也沒有了。
幾乎在煙霧乍起的同時,他耳中就聽到了一聲尖厲的鳥鳴!他認出這是自己的一名手下。
這倒霉孩子化出了真身,卻是一頭輕靈迅捷的油隼,拍打著翅膀正要上天。他也不可謂心思不靈巧,按理說只要飛上十丈左右的高度,地上的巨猿也拿它沒辦法。可惜的是,它才剛變回真身,“撲啦啦”扇動翅膀的聲音就將巨猿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大力金剛猿除了腦子遲鈍一點之外,身手的敏捷程度卻和臃腫的身形恰成反比,眼看這小鳥兒想逃出生天,頓時伸出蒲團大小的手掌,一把打將下來。油隼一個翻身躲了過去,巨猿手掌伸出的呼呼風力都將它推出去一丈。
它正慶幸間,冷不防頭頂上忽然有個黑影落下,弓起的足尖在它身上重重一踏,隨后借力彈了出去,直撲乾清圣殿的另一門徒。這頭倒霉的油隼被踩低了兩丈距離,正好落到大力金剛猿的另一只手邊,被他輕而易舉地抓住了,用力一捏!
隨后,喀赤哈就聽到了那一聲慘叫。
此時巨猿的耳中也傳來一記銀鈴般的笑聲:“你可真慢!”
又是這句話!他重重噴了一下響鼻。道行再高深的魂修也需要時間熟悉新身體啊,尤其是以力搏而聞名的大力金剛猿。那兩人真不愧是一對兒,連說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
踩落油隼的自然是寧小閑了,她從濃霧一起就屏住呼吸加入戰局。此刻借著一踏之力,向另一外敵人凌空撲下。后者甚是機靈,居然繞過了巨猿龐大的身體,已向陣法入口奔逃而去。不過此時他本能地感覺到天空中有威脅傳來,毫不猶豫地抱頭滾開了四尺之外。
這一下動作難看卻是有效,不過當他半跪在地抬起眼,才發現威脅不是來自身后的巨猿,反倒是個矮小的影子。這里綠煙滾滾,還未等他看清眼前人的面貌,這人腳尖在地上一扎、一勾,就帶起一大捧沙土連著青草屑,直撲他眼睛而來。
這人本能地扭過頭,又伸手擋在眼前,不慎遮擋了自己視線,而最最重要的是,他這一扭頭提手,卻將胸口的要害暴露了出來。
兩人相距不過四尺,寧小閑抓住這個破綻,手中匕首已經閃電般遞了出去。
…卻沒有競功,她縮手的速度幾乎比伸出去還要快。因為眼前這敵人見勢不妙,又自知來不及回擋,索性就露出了真身。若是其他妖怪,這一擊說不定仍是戳心而過了,可惜這種妖怪不成——
這家伙的本來面目,居然是一頭蝎妖,體積都快趕得上一輛小轎車了。所以身段也放得跟車子一樣低,她原本當胸刺去,現在人家六足趴地,她刺去的方向就是人家森銳的口器!
是她先捅穿蝎妖的口器、破壞它的后顱,還是對方先咬斷她的手?獠牙畢竟太短小,她不敢冒這個險。
再說,蝎子一對巨螯猶如蟹鉗,也毫不猶豫地夾擊過來,若被它們夾中,她說不定被夾成兩斷了。
與此同時,綠煙中有微風閃動,似有物自上空襲來。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她還未踏上仙途時,曾和汨羅的手下、蝎妖笪紫對陣并擊敗之,如今在這固隱山河陣之內,她又變作了凡人之身,而對手仍然是一頭蝎妖。只不過她已非當年吳下阿蒙,而這頭蝎妖雖然體型要嬌小得多,但其攻擊若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顯然經驗豐富老道,這一套組合技也不知道使出來多少次了,絕非當年被捏碎了妖丹、連意識都陷入瘋狂的笪紫可比!
上、中、左右退路都被封死,她只要抵擋來自其中任意一個方向的攻擊,都會被蝎妖的其他武器所傷。間不容發的時刻,她終于還是選了和過往一模一樣的辦法——
細腰放軟,單手在地上一撐,做了個下腰極低的鐵板橋,后背幾乎緊緊貼著地面,順勢滑向前方。
蝎子進攻性雖強,終究不是虎豹,沒有能夠自由轉動的頸骨,否則只要捺下腦袋咬上一口,說不定她就一命嗚呼了。她動作又極輕快,像掠地而行的沙燕,噌地一下鉆入它胸腹以下。
早在許多年前,她就知道這是蝎子攻擊的盲點。
寧小閑驟然消失,蝎妖兩大巨螯砰地一下撞在一起,發出了沉悶的響聲,空氣中也有一物打橫著劃過,卻是它長長的尾鉤,上頭的毒囊卻是血一樣的紅!
她所用的招式,還是和幾年前一模一樣,借著滑過人家肚皮底下的功夫,匕首往上舉起,深深扎入至少三寸,幾乎給它來了個開膛破肚!
獠牙淪為凡物,但鋒利依舊,加上這頭蝎妖進入云夢澤之后徒有一人之力,甲殼的防護能力也大大下降,因此居然還是被她得手了。
這怪物的生命力也極是頑強,被她劃開肚皮、損傷了臟器,呱呱叫了兩聲,一時居然還不死,反而艱難地轉了個身,一雙大螯咔嚓作響,準備再來襲擊她。劇痛之下,他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要死在這里了,反而激起兇性,想要多拖個敵人當墊背。
就在此時,半空中伸下一只大手,恰好捏住蝎妖的尾鉤,整只倒提起來。這卻是巨猿又料理完一個敵人,騰出手來幫她。蝎子黝黑發亮的戰甲在他手里就像紙糊似的,他干脆抓住兩只蝎螯,也不管尾鉤在他身上扎了兩下,雙臂往左右兩邊一分,“哧啦”一下就將蝎妖撕作兩半!
“您無事?”宏大嘶啞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寧小閑搖了搖頭,方要邁步,卻又蹙起細眉,往口里塞了一顆丹藥。
這時喀赤哈已經掠得比任何人都遠,往來路狂奔而去。他的動作極快,最多再有三十余步就能踏出陣法。
偏在此時,眼前似有虛影晃過。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人類察覺到眼前有細小的蚋蟲飛過,卻又看不真切一樣。喀赤哈心中一緊,虧得他戰斗經驗豐富,間不容發之際將長劍豎起,往前削砍而去。
“咝啦”一聲響如裂帛,他這一劍居然劈在一根極細、極柔韌并且近乎透明的絲線上,強大的彈力告訴他,這根絲線居然未被劈斷!這東西陰險無聲地橫亙在前方,若他還保持著原來的高速前奔,貼頸而過,都能將他的腦袋完整地割下來!
喀赤哈的臉色先轉白,后變為鐵青,因為他已經認出了這是誰的武器:
“謝環瑯,你個狗|娘養的,竟敢投敵叛宗!”
果然話音剛落,左前方的綠煙中走出來一個身影,結結實實堵住了他的去路。
此刻巨猿突然張大嘴,深深吸了口氣。
這一口氣若長鯨吸水,原本充斥在這陣內的綠煙頓時被他都吸進了肚子里,四下景物很快恢復清明。
接著,巨猿打了個響嗝。
喀赤哈回頭一望,心都寒了。自己一行六人,現在站著的只剩兩個了——他和公孫謀。
公孫謀也沒甚戰力,估計是被敵人一阻就停了下來,現在被反縛了雙手站在一邊。除此之外,其他手下的死相均是慘不忍睹。
撼天神君已站到巨猿身邊,負手而立,方才喀赤哈忙著奔跑,卻沒看到他是否出過手。
謝環瑯卻暗叫可惜。他特地布下的天蠶絲陷阱不曾生效,喀赤哈太警覺,否則這一下就能除了后患。
沒錯,他已經隱約察覺到長天和寧小閑想留下喀赤哈的意圖了。他自來不如喀赤哈心思靈巧,長天若收服了喀赤哈,留著謝環瑯還有何用?再說這人若能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動隱流這兩位BOSS放過他,那么他活著出去找宗門告狀,以后謝環瑯這叛徒還能有命在嗎?因此借著陣法內這大好的機會,他就想提前取了喀赤哈的性命,結果仍是失敗了。
他心頭打著小算盤,不防長天冷冷瞥了他一眼。這個眼神洞若觀火,似是將他心里的算計都看得清清楚楚,謝環瑯只覺得像是被一捧冰水兜頭潑下,一直凍到了骨髓里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