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臟亂差

　　他又道：“不過出來容易進去難，待我們后面想進入部落營地，守衛都會檢查我們臉上的黥痕。雜#志#蟲”

　　近觀樹墻，更覺其寬、其大。這些榕樹看來都經過特殊處理，虬結的氣根不見了，樹墻上光滑得像是打磨過一樣，連個疤節都沒有，不給來犯者任何借力攀援的機會。細看樹墻表面，甚至微微泛出黑光來，那是經過了神通加持之后，不僅異常堅固、斧鉞難傷，還可以不懼火攻，填補了這堵樹墻最大的缺點。

　　再往前走，就是人類自己的聚居營地了。

　　天哪，她真是大錯特錯。

　　寧小閑第一眼看到這里，就很自覺地認了錯：虧她還嫌棄方才見到的蠻族營地粗陋，和這里一比卻簡潔干凈得像天堂一般！

　　人類在樹墻的下風處搭建了自己的居住區。在她看來，這哪叫住處，簡直就是豬窩！若說蠻人住的還是木頭屋子的話，那么這里的人類連木屋都沒有，只用竹子搭起一個小棚，棚頂上蓋著茅草，用泥巴敷住。

　　放眼望去，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棚子延伸到遠方，若說有區別，也就是有的窩棚大些，有的小些。什么，你說住戶之間有沒有？

　　有的，如果你將草席或者葛布隔開的空間，當作自己的空間的話。

　　剛剛走進這里，她就聞到了可怕的氣味，像是衣服餿了十七、八天，又像進了豬圈，她緊緊閉住了呼吸的同時，又想起了晏聆雪，心中惡意揣度道，那等千金小姐來到這里，會不會直接被熏昏過去？

　　這里至少住了好幾千人，居住區域根本沒有規劃，地面骯臟不堪，當然也不會有專門的茅廁，她甚至看到幾個人類幼童隨地便溺。此外，人類的居住地邊上就是圈養牲畜的地方，有幾頭小羊、小鹿，惟獨沒有豬——豕這種生物，此時還沒有從野豬馴化過來吧？

　　人人骨瘦如柴、身體黝黑，她還未走近就聞到濃濃的汗臭味，也不曉得這些人有多久沒洗澡了，見到寧小閑等五人走近，也只是木然抬頭看上兩眼，反倒對他們身上的衣服表示出興趣，因為這里不少人穿的是樹皮制成的衣服，有些甚至衣不蔽體。

　　人類居住地約莫三里之外，就是大片大片田地。此刻她已經看出，這個蠻人部落所處的位置大約是在森林之中，四下里本該是枝繁葉茂，可見外頭的田野也是采用了刀耕火種這種粗暴的方式開辟出來的結果，即是先用斧頭砍伐地面上的樹木等枯根朽莖，草木曬干后用火焚燒。經過火燒的土地變得松軟，這樣農夫也不須不翻地，直接利用地表草木灰作肥料來種植作物就可以了。

　　她一眼就看出，田里種的是粟。這種相對原始的作物是由野生狗尾草馴化栽培而成，既耐干旱、貧瘠，又不怕酸堿，所以在貧瘠的山區土地上都能生長，只是產量比較有限。此刻就有不少人類在田間忙碌，用的工具也十分原始，乃是石鋤、石鍬這樣的工具，有的正用偶蹄類動物的肩腫骨制成的骨耜在翻地。

　　看來這仍是石器時代，莫說鐵具了，就是青銅器都還未發明出來，因此他們的工作其實既繁重又吃力，并且效率低下。

　　謝環瑯顯然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帶著余下四人穿行在棚子之間，一邊抓緊時間介紹道：“原本還未探清第三幕天地的時候，我們只要一進入第二幕天地之后，就要想方設法擠進部落營地，因為出陣的符物就在營地正中央。通常情況下，人類很難有機會混進去，不過大戰一起，我們就可以混水摸魚。從前乾清圣殿還為此折損過好幾個弟子。幸好現在第三幕天地的出陣之法已經被找出來，最理想的辦法就是在人類聚落區等完十二個時辰，迎接下一次天地轉換。”固隱山河陣中的出陣之物被稱“符物”，都是沾著了鮮血就能將人傳送出陣。他嘆了口氣道，“只是每一回都不能做到毫發無損、全員而退，畢竟戰亂中意外頻發！”

　　方才在第一幕天地的最后一個時辰當中，謝環瑯已經將第二幕天地的情境向眾人先行描述以早做準備。

　　第二幕天地乃是發生在蠻人的一個部落之中，雖然它并未見諸乾清圣殿所查閱的歷史卷宗，但并不妨礙修仙者揣測它發生的時間，應該在比上古大戰還要遙遠的遠古時代，因為這里的一切都太原始了。

　　這個部落的人數，據乾清圣殿觀察，應該在一千五百人左右，而供養他們的凡人數量，至少達到了八千余人。要知道像寧小閑現在看到的人類居住區，在部落樹墻外頭就有足足三個之多！幾乎六個凡人種出來的作物，才能勉強喂飽一個蠻人，這正是此時生產力水平極低的體現之一。

　　眾所周知，南贍部洲大陸迎來的兩次黃金時期，一次是上古大戰之前的一萬多年里，蠻族和妖族之間的罅隙加深，近乎不可調和，這樣動蕩的年代卻又促使了大量法術神通的誕生，以及無數英雄豪杰的問世，大陸風起云涌；另一次就是中古之戰結束后的一萬年后，也就是云夢澤外的這個時代，由于大陸長久沒有大型戰亂，承平甚久，因此勤勞的凡人令整個南贍部洲都迎來了物質極大豐富的年代。

　　謝環瑯進過第二幕天地好幾次了，因此深知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這個蠻族部落現在看起來還堅不可破，甚是太平，然而再有三個時辰，就將有外敵來犯，陷入一片混亂之中。蠻人這一次的對手，今后還要糾纏他們幾萬年，這就是妖族。

　　并且這一次的動亂還不僅于此。

　　寧小閑從第一眼見到樹墻，就知道蠻人生活的年代也不太平，否則何須費盡心力建起這樣的高墻來保護自己？

　　說到這里，長天突然道：“你們打探過這個蠻族部落的名字么？”

　　“有的。”謝環瑯道，“我都習了些上古蠻語，從人類聚落的頭人得知，這個蠻族部落稱為土合部。后來，我們也知道了玄武為何選這個部落作為第二幕天地。”

　　“土合部落”這四字一出，長天劍眉立刻揚了起來，冷笑道：“這段秘辛，是陰九幽告訴你們的罷？”

　　謝環瑯低了低頭：“我查閱的任何資料，都沒記載‘土合’部有甚特殊之處，值得玄武如此重視。上古之戰不僅使生靈涂炭，也使大量上古、遠古的秘史典籍毀于一旦，令我們再難窺久遠往事。不過宗內的確有人深諳上古、遠古歷史。至于這人是誰，我位卑職低，還探聽不出。”

　　說話間，他已經帶著眾人一陣彎彎繞繞，終于停在一座小棚子前頭道：“這座棚子的主人兩天前進山挖筍，一直都未回來。在這種地方要先下手為強，否則無人的住處很快就會被占走。這一處棚子還算干凈，您二位屈居一下罷，我先去找找這里的‘頭人’打探一下消息。”先找著了落腳之處，否則一行五人繼續在貧民區當中晃悠也太顯眼了。修仙者就是修仙者，哪怕沒了靈力妖力，又作了偽裝，和普通人類看起來就是不一樣，不該長久地暴露在別人視野中。而所謂“頭人”，即是這一片人類聚落當中的領頭者，類似于羊群中頭羊的位置。

　　寧小閑道：“我和你同去？”

　　謝環瑯嘿然道：“小姑奶奶，你能聽得懂這里的人話？”

　　她立刻閉起了嘴。鬼知道現在的凡人用的什么語言，她多半是聽不懂，謝環瑯卻很可能下了番苦功。此時就看到站在謝環瑯身后的涂盡向她眨了眨右眼，意思明白得很：有我在，他使不了壞。

　　她只好點了點頭。

　　謝環瑯帶著另兩人走開，她看著這一處棚子，嘆了口氣。這里頭空間比華夏的自行車間還狹窄，大概只有一張行軍床大小，缺點是什么也沒有——主人兩天不在，原有的物什都被搬空了，優點也是什么都沒有——她可不想用別人剩下的東西。

　　“坐下，外來者站著太醒目了。”長天倒是眉頭都沒皺，似是都未聞到周邊惡臭一般，也將棚里的骯臟視若無睹，反倒拉著她坐了下來，見這丫頭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奇道，“怎么了？”

　　易形蠱改變面部肌肉，卻不妨礙人作出表情，因此她是當真看出長天心無芥蒂，不禁喃喃道：“你，你不介意？”闖入這鮑魚之肆，連她都快忍不下去了，他看起來怎地反而這般自在，仿佛身下不是爛泥地，而是倚在逸仙居的錦榻上？

　　他眼中古井不波：“介意什么？”他的瞳色作了改變，已非金光瀲滟的模樣，她卻似仍能看出其中的幽深。

　　她壓低了音量，囁嚅道：“你為了我，進云夢澤變作了凡人，不僅要穿這么可笑難看的葛衣，現在還得屈蹲在這又臟又臭的棚中。你，你心中當真不惱么？”他可是撼天神君，原本是那般孤高冷傲、不可一世的大妖怪，怎能忍受這樣巨大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