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終于還是來了。∩雜Ψ志Ψ蟲∩
寧小閑心中長嘆一聲,面上卻笑了笑,輕扶住桌面道:“大牧首果真決意東遷了。”言下唏噓。
多木固慢慢斂起臉上笑意,盯著她微微皺起眉頭,似在重新考量她。
她不動聲色道:“我不明白,歸順于隱流有何不好?這世道,多數妖宗都會作此選擇。”
她說的是實話,在南贍部洲,勢力較弱的部落和妖族無論是主動或被動依附于更強大的妖宗,都不會招人詬病,這也是本世界的生態。所以無論是三部、七部還是黑崇明長老,都不覺得奇楠族歸順于隱流有什么好丟人的,反倒多木固如此堅持,才是令人好奇。
她語中的勸服之意,實在明顯不過。
“這問題,你幾日前在郊外就試探于我了。”他的眼中慢慢露出了尖銳的光,面上卻顯出了失望之色,“…你是隱流中人?”
橡木桌附近的空氣突然變得凝重,她渾不在意,繼續道:“奇楠族加入北部聯盟,遷去西肇平原,無非也是做北部聯盟的棋子,和當隱流的打手有何不同?撼天神君和奇楠宗的前輩英雄腓烈有交情,當會對奇楠宗更加照顧…”
她話未說完,多木固已經冷笑道:“死了這條心罷!奇楠族世世代代都是自由身,今后也決不會向外族屈膝,哪怕是撼天神君也沒有權力對我們指手劃腳。無論是隱流還是北部聯盟,都休想讓奇楠宗依指令行事!實話實說,哪怕沒有北部聯盟的邀約,我也絕不會令奇楠族人對隱流屈膝卑顏!”
他在表態。即使沒有北方聯盟的邀約,他也絕不會讓奇楠宗聽命于人。寧小閑重重吐出一口氣,心下微感悲哀。
他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話語中也帶上壓抑的憤怒:“虧我還…還…慶忌昨日還覺得你身影眼熟,你既是隱流中人,莫不就是那妖女寧小閑?”
他走上前兩步:“甚好,將你擒下,若是撼天神君真有傳說中那般愛護你,我手中可添一籌碼。”
多木固眼中精光四射,渾身氣勢外放,若噬人猛虎,寧小閑卻不避不讓,紅唇微微揚起:“你須得知道,若是撼天神君有傳說中那般愛護我,現在就該在我身邊才是。”
她言下之意…多木固臉色大變,驀然停住了腳步。
果然寧小閑仍然側頭看著他,面上帶有幾分惋惜之色,身后的空間卻像是突然扭曲,隨后無中生有,迅速具現出兩扇黑色巨門。門上沒有任何紋飾,然而矗立于此,即有一股古樸、威嚴、酷烈之氣撲面而來,似乎有無數妖靈惡鬼要從中撲出。
不過這門吱呀一聲打開以后,只有一個黑衣人從中一步跨出,站到了寧小閑身畔。
多木固手中寒芒一閃,開陽巨斧已經憑空執在了他手里。他臉色卻難看得很,眼前這人甫一出現,給他的感覺就像千仞巨峰迎頭壓下,要讓人躲也躲不得,避也避不及。受對方氣勢所激,開陽斧都忍不住冒出來護主。
這人負手而立,面貌俊美至極,看了多木固一眼就道:“若非她實在惋惜,還想再勸說幾句,你以為我會多容你活上這十幾息的功夫?”
他語氣平平,幾乎沒有抑揚頓挫,然而多木固卻感受到了其中飽含的冷漠無情。那和他平時俯視凡人時的冷漠、不屑,幾乎如出一轍。
頭一次見面,多木固卻下意識地知道來人是誰。他下頜收緊,渾身肌肉賁起,連呼吸都粗重起來,卻冷笑道:“堂堂撼天神君,也要學鼠輩行事,偷偷潛進來殺我么?”
長天不語,寧小閑卻能覺出他身體驟然繃緊,似乎一觸即發。
“是了,是了!”多木固原比多數奇楠族人都要聰慧,此時恍然,“你弄來了赤兀惕那小子認祖返宗,再殺了我,他就能繼承大牧首之位,你也順理成章地接收了奇楠宗!”
長天頜首道:“你能想通這其中關鍵就好,也不算當了個枉死鬼。你引頸自戮吧,開陽斧是準神器,我不想毀掉它,因為另一只恰在我的收藏之中。”他說這話的語氣,就像談論“天氣天氣不錯”,或者“你吃了么”,居然有兩分親切,內容卻是教人自盡。
多木固面上露出冷笑,攥緊手中巨斧,突然一步跨前,橫劈下來。這一下大開大闔、勇猛無倫,充滿了兇獰霸道的氣勢,寧小閑都才看到斧子被他執起,淡金色的斧刃已然臨近了纖腰。
這一斧竟然將她和長天都納在了攻擊范圍之內,若是落得實了,兩人都會被攔腰劈作兩半!
在此之前,她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將接近十萬斤的重器運用得如此舉重若輕、迅捷狠毒。這便說明,多木固執斧砍劈的那一下爆發之力,至少達到了一百余萬斤,才能將巨斧本身的重量轉化為強大動能,劈出這樣驚艷的一斧!
哪怕面對前所未遇的強敵,哪怕面對傳說中無人能擋的撼天神君,多木固居然也煥發出了十二分斗志!
奇楠族人,從來不會畏難不前!
她還未作出反應,長天已經伸手攬住她腰身,急速后退。
多木固這一斧如羚羊掛角,似是無蹤可循。然而長天這一退卻是恰到好處,只跨出去兩步,余下的能夠開山裂石的斧風都傷他不得,仿若其知所始,知其所終,雖然退勢比起旁人前撲的速度還要快得多,卻居然有一種閑庭信步的從容。
長天剛放開手,寧小閑從他懷里嗖地一下躥了出去,眼中卻是若有所思。長天方才這一退,卻是將“見微知著”的神通發揮得淋漓盡致,幾乎在多木固這一斧剛剛起勢,他就判斷出了對方的行止,方能這樣自如應對。
長天以前出手,應對的敵人多半也極強大。只有與多木固的對戰,她能看懂,也能悟到。
長天手中金光一閃,神力凝成的鞭子正要進擊,突然皺眉轉頭望去。與此同時,廳邊突然傳來一句奶聲奶氣的呼喚:“阿爹!”隨后,一個小小的人影從花瓶邊上冒了出來。
多木固的臉色一下子大變。
因為他已經看清,小博古爾不知在何時溜了進來,瞪著烏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望向眾人!
他眼珠子一下紅了,對兒子怒吼道:“快跑!”身形突然暴漲,變作了兩丈余高、肌肉若鋼鐵般塊塊賁起的巨人,連獠牙都從嘴角邊伸了出來,被他執在手中的開陽斧也跟著變大,斧面至少都有整扇門板那么寬了。
多木固終是護犢心切,不待長天動手,搶先攻來,并且頭上都隱隱蒸騰起煙氣,形成了奔騰踩踐的巨象模樣。他這一劈乃是從上至下,如農夫劈柴般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然而其中爆發出來的力量和速度,卻要比剛才的腰斬還要快上十倍、兇猛十倍!
直到這一斧落到了實處,斧刃的破空之聲才剛要傳出。
連寧小閑都還未看清他的動作,巨斧已重重劈下。
這一下至陽至剛,竟然落地無聲,斧刃前方扇形區域的青磚,已在一瞬間統統化作了齏粉,隨后地面深陷下去如同地裂,從巨斧落點一直往外延伸,直到五十丈外方才停止。院墻早已倒下,連外頭的街道都遭肆虐破壞。
廳內外六根數人合抱的大柱也是頃刻間坍塌下來,轟隆隆滾作一團。這正是多木固的成名技之一,若在戰場上用出來,配合著開陽斧的威力,數十丈內的敵人都是人仰馬翻,筋折骨斷,端的是一擊重殺。
他發出這一記的同時,廳外也閃出一名侍女,雖然面帶驚慌之色,卻還是將小博古爾一把抱住,轉身奔了出去。
多木固眼角余光掃過,不由得微松了口氣,隨后就感到斧上絕沒有劈入了血肉的感覺。這巨斧與他血脈相連,早使得如臂使指,因此知道這一擊又再落空了,心頭立刻沉了下去。
果然長天已站在他身后,修長的手指屈起握拳,向他后心擊出。多木固只來得及身體微傾,這一拳還是擊在了他后背上!
長天身高六尺,與變形后的多木固塊頭根本不能相提并論,可是這一下看似輕飄飄地不花多大力氣,實則澎湃的神力順勢沖入了多木固體|內,如同咆哮的巨龍,也不走筋脈血管,竟是遇血肉而攪碎,遇筋脈而挑斷,遇血液而煮沸,連遇到多木固本身的妖力,也大口吞噬之!
而對多木固來說,這些入侵的神力如同活物,幾乎是貪婪地汲取一切觸及之物。他才往前踏出了兩步,原本強健的后背反倒更加鼓脹起來,皮膚反而透明,能令人看出來里面裝滿了液體,像是被一戳就破的水囊。這是筋肌、骨髓、內臟都被液化了的結果,幸而奇楠黃金血脈的身體本極強健,這股神力肆虐了他小半個身體,也就消耗干凈。
可是他連右手都脹大了一倍,根本無法執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