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修,顧名思義,修的是自己的魂魄,要練到魂魄離體且無懼于太陽真火的曝曬,才算是入了門。普通的修士和妖怪,修煉的都是自己的肉身。然而這魂修的開創者,可謂是獨辟蹊徑,竟然大膽地拋卻肉身于不顧,專攻神魂之道。如此一來,無論肉身資質有多差,都不會再妨礙修行的進步。
并且魂修者以魂魄為己身,以為軀殼,甚至能脫離的束縛,隨時附身到其他人的體內,竊取其他人的記憶,使用其他人的神通,端的是極隱秘、極厲害。
只是,這樣逆天的功法自然也有重大的缺陷。首先它終非正道,修煉這門神通的人時時受到心魔蠱惑,稍不容易就會入魔;其次,魂修之道雖然速成,但根基不穩,進入煉虛期之后就再難有寸進了,更別說修煉到后面的合體期、大乘期乃至渡劫飛升。
這些在涂雨生獲得的功法冊頁上都寫得明明白白,不過他拿到這本書就像溺水者摸著了救命的稻草,如何會放過?他要的不過是個改變自身實力與命運的機會,要的不過是個逍遙天地間的資格,哪會去管什么合體、大乘?
所以他的進境開始一步千里,所以他理所當然地入了魔。魂修有一項惡毒的法門,能將他人的魂魄吸為己用,這真比寧小閑在書中看過的“吸星”還要可怕,這種書中的不過是吸走別人的內勁,而魂修之法。則是把活人的魂魄生生抽掉,以助長自身修為。
這種法門當然為世間所不容。可是他行事十分小心謹慎,竟然始終都未被發現。直到秦時雨替女兒訂下一門婚事。男方是另一名門大派的掌門高徒,這消息將涂盡刺激得兇性大發,苦苦壓抑的魔性釋放出來,不顧一切地戮殺了近百平民,接著日馳千里,趕去將秦素霞的未婚夫打得只剩下一口氣。
魔頭現世,濫傷人命。這還了得?尤其傷的還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英杰。當他敗露了行蹤,被云霄殿和數大仙派聯手圍攻時,手下已經積攢了上千條人命。是名副其實的“大魔頭”。
可是,此時的涂雨生已經是元嬰后期的修為了,距離化神期只有一步之遙,再加上魂修的特殊法門能使他力戰化神期修士而不敗。因此在這次圍剿中只是受了重傷而已。他當著眾人的面將自己改名為涂盡。并狂笑著發誓要將云霄殿上上下下殺個雞犬不留,隨后遠遠地遁走了。
仙派追逐了他三天三夜,無果。大家最后都當他逃進了南瞻部洲中部的十萬大山里,只好放棄。哪知道涂盡膽大包天,竟然悄悄地潛回清凈山后山,在這里休養傷勢,等待著給這個門派致命一擊的時機到來。
惟一看破他行蹤的人,自然是素霞仙子。于是有了那一個蝕骨的夜晚。她抓住了這天下人所不能容的大魔頭,卻奇異地沒有將他交給仙派發落。而是鎮壓進了自己苦心制造的封印之地。自那以后,魔影涂盡從世間消失了,而素霞仙子在接掌云霄殿二百六十年之后,也辭掉掌門之職翩然而去,從此下落不明。
屬于素霞仙子的故事到這里也就結束了,然而屬于涂盡的自然還沒有。他被鎮在封印之地后,每日里掛念的,就是如何脫困而出。他始終不曾想過要傷害曾經的意中人素霞仙子,卻渴望實踐自己的諾言,將云霄殿上下屠個干凈,讓這女人也嘗嘗心痛欲裂的滋味!
“世間女子,皆不可信!”他以這樣一句話作為結尾,神魔獄內一時無聲。大家都想著,素霞仙子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保護云霄殿而已。哪知世事無常,這門派的確沒有被強敵屠戮,卻耗不過時間的摧殘。兩千年的心血,流傳至今,也不過變成個中等而平庸的門派,素霞仙子時代的榮光,早已一去不復返了。她當時若知今日之事,還會棄自己的幸福于不顧,一心一意只護著這個門派么?
長天還未覺得如何,寧小閑卻已經被這故事所打動,忍不住道:“你對她還是有情,說這樣的話,太違心。”
涂盡板著臉,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胡說!”
“若不念舊情,秘境里的花衣女人要拿走那只黃金臂環的時候,你為何出來阻止?”寧小閑眼中閃著了然的光,“你明明都將那臂環當作普通寶物丟在秘境里了,就是為了讓人揀走它。可是有人真的發現了,為何你又舍不得?這只臂環,就是當初你送給她的禮物,是也不是?”
涂盡微微閉起了眼,也不去看寧小閑。這架式,她就當他默認了。
她嘆氣道:“她對你其實非無情。只是那撈什子狗屁的正邪不能兩立,她才無法正大光明地和你走在一起吧?”
麒獸眼中紅光大盛,恨聲道:“你不懂,就莫要胡說!”這女人如今他是動不得了,否則以他過往的性子,撕成碎片都是薄懲。
有禁制護著,又有長天在這里,她自然不怕他:“她那么聰明的人,有的是辦法對付重傷后的你,為何偏偏選了…選了獻身這種辦法?她若恨你,將你丟給仙派發落不就好了,為何要勞心費力地建起封印之地?”
他沉默不語。這些他都知道,只是在封印之地中,若不憑著滿腔的仇恨,又如何能獨自支撐過這漫長的一千多年?
寧小閑讓他慢慢消化自己的話,過了半晌才問道:“其實我不明白,為何秘境中會有‘一次只取五件寶物’的規定?”
“你現在也知道了,那些寶物不過是我隨意丟在秘境里的法器而已。”麒獸本是圣獸,但被他附身之后,竟然能桀桀而笑,“這封印之地中原有的生物,都被我用魂氣進行了改造,對外來者充滿了仇恨。可是僅憑這些還不夠!我對人類的本性太了解了,若不這樣規定,怎能引得他們自相殘殺?你也知道,我能夠以魂為食,這漫長的一千多年里,月光杯汲取的靈力根本不夠用,若無魂魄補充,我放在秘境里的這一縷分身,如何能長久地保持下去?”
“你沒發現么?這秘境里死過那么多人,為何你從頭到尾都瞧不見一具白骨?那是因為整個封印之地會自動吸聚所有死物的精氣血骨為己用,我不過截留了其中的魂魄而已。”
這男人真陰險!幸好他再不能對她構成威脅了。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這只麒獸咋回事?為何一你出秘境,它就臣服于你了?”他周身又沒有王霸之氣,抖一抖就能震懾圣獸。那是只有身具主角光環的人才能辦到的事好不好,比如她?
涂盡眼中露出譏誚之色:“云霄殿真是吃干飯的,弄來當鎮山神獸的這只麒獸血統不純,又呆頭呆腦。被四大仙派圍攻之后,我只不過分出一縷魂魄分身,輕而易舉地就占據了它的軀殼。”他有些懊惱,用獸爪撓了撓頭,模樣有些滑稽,“哪知還沒派上用場,我就被素霞這個婆娘給放倒了。哼,云霄殿其實該感謝我才是。若我當年不曾抹去了它的意識,再過些年,它就該開始吃人了。”
“為何是我?在秘境中,為何指引我去尋月光杯?”這是令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涂盡望了她一眼:“魂修閱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外貌,而是魂魄的特性。每一次秘境開放,我都選擇魂魄最強大的人去嘗試破除結界,可是每一次都失敗了。你是這次秘境開放之后,魂魄最強大、最純正之人,我不選你卻又去選誰?”
好吧,她還以為她身具主角的氣質,所以才被選中。話說,她的魂魄很強大么?大概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過程中,神魂被凝煉過了吧?
長天看她沒有其他問題了,才開口對涂盡道:“我們要往西而去。你若盡心相助,日后未必沒有重獲自由的一天。”
麒獸眼睛一亮,急急道:“神君大人肯放我走?”
長天淡淡道:“你剛從封印之地出來,又沒了復仇的目標,今后何去何從?只怕心下也有些茫然吧?我敬你是個人杰,若你誠心助我,我總有一日會放你自由。”
涂盡立直了身體,鄭重道:“一言為定!”
他想要自由,想去尋到素霞那婆娘,問清她的本心!
“在此之前,神魔獄第五層的園子暫時交由你打理吧。”長天揮了揮手,將他送了上去。
這晦暗不明的底層,又只剩下她和長天兩人了。
莫名地,她心跳有些加快,就見到這個家伙嘴角扯出一縷笑容道:“現在我們來算一算總賬吧。我吩咐你乖乖呆在水府里,結果你跑了出來,路上差點被汨羅逮住,還差點被困在秘境之中。”
“你說,我該怎么收拾你?”
“呃…”早知會這樣,她就該跟著涂盡到第五層去了!“我…我不也拿到月光杯,解決了咱們的后顧之憂了么?不能將功補過嘛?!”她結結巴巴道。
“那是后話,我們的賬要一筆一筆來算!”
這個男人,實在太小氣了!她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