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原地楞了兩息,突然邁動三條小短腿,噌噌跑到寧小閑身后,顫巍巍地拉長了音調:“女主人,救我!我以后就是你的了!”
“救你?”她懶洋洋地伸出自己的纖纖玉指,“我只是個凡人,沒有資格救你啊。”
“有資格,有資格的!”爐子一迭聲道,“長天大人既然將我賜給了您,那我以后當然就聽憑您的發落了!您想煉什么丹,咱就煉什么丹;您想把什么人砸成肉泥,咱就把他擠成肉餅子。”
爐上的老虎眼巴巴地望著她,這生死存亡的關頭,也顧不上什么尊嚴了。寧小閑看了它一眼就差點破功笑出聲來,你說你堂堂一個貓科動物,學人家小狗搖什么尾巴啊?
“你還能砸人?”她汗了一下,這爐子的前主人真有想象力啊,拿煉丹爐打人?
“能,能!”窮奇拍著胸脯道,“怎么說我也是一件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極品法器啊,老主人打架都用得著我。您只要把我祭出去就行了,我負責把對方一屁股坐死!”
差不多了吧?她瞟了一眼長天,他原本就定定地望著她,見她眼神移了過來,才把手中的玄冥神火掐滅。
“你的老主人遺骸也在這神魔獄中。你不去拜謁一下?”雖說是疑問句,他的話中卻充滿了不可忤逆的氣勢,“第一層。你自己上去吧。”
窮奇也很有眼力價,急速地飄遠了,哪敢說個不字?
長天長長地嘆了口氣,對寧小閑道:“你可有話要問我?”上古之時,他的確縱橫九宵,沾染了兩手血腥。雖然他從不認為自己做錯過。卻不愿讓她因此心存芥蒂。
“嗯――”她拖長了語調,狀若思考,“有的!等一下開始試煉易容丹怎么樣?”
長天顯然微微一愕。寧小閑心中愜意,能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的機會不多哦。“你不想問我以前…”
她出言打斷了他,干脆俐落:“不想!那跟我有半毛錢關系么?我認得現在的長天就已足夠!”評判善惡的標準原本就模糊,何況他是神獸啊,她怎么能從人類的角度來要求他?
退一百步來說,即使以前的長天做過很多壞事,可他已經在神魔獄中呆了三萬年了。不是三年,不是三十年。而是整整三萬年日復一日地忍受痛苦的煎熬,再有滔天的罪孽,也該洗刷干凈了吧?人家被判無期徒刑的犯人,坐牢不也是為了贖罪么?
她不是衛道士,不是迂腐的老夫子。對于他。她只有心疼和不忍,卻絕不可能厭惡與反感。因此她認得現在的長天就已足夠。這個高傲卻溫柔、偶爾和她鬧鬧別扭的英俊男子。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倚靠。
長天也從她眼中看到了堅決。他微微扯動嘴角,想笑出來,結果卻說:“也好。你也該見一見覆禹鼎的威力了。”他頓了頓又道,“至于它的忠誠度,你不用考慮。當時鑄造這鼎時也加入了我的精血,它是萬萬不敢背叛原主人的。”他早已看出。這丫頭特別缺乏安全感,此事還是提早聲明的好。
覆禹鼎雖然是一只聒噪的丹爐,但煉丹的本事卻真不是吹出來的。它的第一項本事,是能夠精確地計量藥材的數量和重量。原本煉丹師抓藥全憑手感。長天現階段著重訓練她的也就是這一項。但有了覆禹鼎之后,哪怕只有十分之一銖的差別,它都能精確地判斷出來。就算比不上地球的納米秤,卻比人手要精準百倍。
藥材的比率越精準,成丹率越高,丹藥的效力也越好,這是無庸置疑的。
覆禹鼎的第二項本事,是強大的模擬能力。無論何種丹藥的煉制,只需要將最完美的過程在這爐中演示一遍,它從此就可以牢牢記住,并且依葫蘆畫瓢煉制出來。煉制寧小閑掌握的這幾種低級丹藥,只需要在爐中加入藥材,然后提供薪柴給它就行了。無論是煉丹、成丹,它都可完美自控。
而對于需要使用本命真火來煉制的仙家丹藥,雖然火候仍需主人控制,但覆禹鼎需要的丹火品質更低、耗量更省,也能及時向爐主人反饋鼎內的煉制情況,提高成丹率…總而言之,在寧小閑看來,這貨就是煉丹爐當中的計算機,精準、死板,但復刻能力強大,只要設定好了程序就能自動運行,同時還能和主人保持互動。因為就連長天都不得不承認,煉丹其實就是一項枯燥、乏味并且重復勞作的技能,否則覆禹鼎的原主人也不會費心費力去鑄這么一只鼎來節省人工了。
有了這只鼎,寧小閑的煉丹生涯一下子就減負了。下一階段的煉丹要靠丹火來完成,她還不到那個時候。因此現在她可以撥出更多時間來練習《導引訣》和搏命術了。
覆禹鼎變回原形之后,比她原本使用的青銅鼎體積還大上許多,厚重偉岸,顯示出不可動搖的氣勢,真有幾分仙家寶鼎的味道。這家伙大概有好幾千斤重吧?她這才相信覆禹鼎的原主人會用它來應敵,這么大一只鼎丟出去,確實能將身形瘦弱的敵人壓成肉泥。
不過現在這只鼎正在苦著臉啃柴火,一邊抱怨枯枝硬木太難吃了。“可憐我堂堂一只仙鼎,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凡火。嘔――竟然還有泥巴,這味道糟糕透了!”
她正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哪有空去管它?今晚,第十一式也煉成了。當她從第一式連貫練完第十一式時,全身的骨胳突然發出輕微的爆裂聲,一股熱力游走于全身,使她仿佛浸泡在溫泉之中。《導引訣》終于練至小成了!
渾身汗出如漿啊。她慢慢坐倒,筋疲力盡地喘著氣,汗珠子滴到黑石地板上,只存在幾息就化于無形――包括神魔獄在內,幾乎所有法器都擁有自潔功能,真讓她羨慕不已。待呼吸稍定,她還得打水洗澡去。
長天今天卻沒打算放過她,伸手一招,倒在墻角的稻草人站了起來。
寧小閑大驚,捂住胸前的衣物輕呼道:“你…你要做什么?!”
長天:“…”
這丫頭慣會作怪!他努力板著臉道:“你今日導引訣小成,此時又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正是練習體術的最好時機,不要浪費了機會。”
稻草人邁步走到中央,擺出一個起手式,卻是她此前從未見過的。“這是什么起手,哨子沒擺出來過啊?”她狐疑道。
結果對面那帥哥伸出右手,食指輕輕一挑,稻草人一“刀”照著她面門就劈了過來。莫看伸過來的只是一根樹枝,那可是瞄準她眼睛去的,這要扎中了也是致命傷啊。她急急低頭避了過去,冷不防稻草人提起右腿,毫無花俏地踢中她的腹部,直直將她踹了出去!
好疼啊!她差點吸不上氣,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稻草人卻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一個大步沖了上來,再次發招。寧小閑咬著牙翻身躍起,用出哨子傳授的箭步,險險躲開了幾下。這種步法是哨子多年研習的心得,講究見機行事,用起來身形猶如鬼魅,無論是出其不意傷敵還是一擊不中遠遁,都有極好的效果。她被稻草人屢次逼迫,用出這箭步時心中反復計議,步伐走得越來越流暢。
這太不對勁了,哪怕是哨子出手,也沒有這種直截了當的兇狠狂暴啊。“你對這稻草人做了什么,怎么出招這么狠?”她好歹在閃避空隙抽出點時間,開聲質問道。
“你已經看慣了哨子的招式。我就不再用他的招式給你喂招了。”長天淡淡道,“從今日起,你的對手是我。”
納尼?聽著這話她一個走神,被稻草人重重擊在腰中,一股又酥又疼又癢的感覺擴散開來,令她很不淑女地呲牙咧嘴。心中卻有一股寒氣直冒上來。
她抽空看了長天一眼,果然見他右手抬起,修長的手指如撩撥琴弦,攏、捻、抹、挑,說不出的風|流瀟灑。那稻草人便依著這指揮棒的節奏,劃出各種不同的招式來,每一招都直指要害,卻不浪費半點力氣,可謂法度森然、殺氣騰騰。
“傻丫頭,你以為哨子這套體術只有你學懂了么?”長天的俊顏微微一哂,“搏命之術,小技耳。看過一遍也就會了。”一法通,萬法通。他的戰斗經驗何等豐富,哨子的本事只使了一遍,他就摸到了其中的竅門。此刻和寧小閑對搏的,其實已是長天自己了。他正是要將自己的心得體會,慢慢傳授給她。
這卻不是說她的悟性太差。只是兩人的起點實在相距過大,好比數學家拿到命題之后的解題速度,自然是要比普通人快上幾十倍甚至幾百倍不止的。這卻是胸襟、見識、經驗和功法之間的差距,輕易彌補不上。
她有苦說不出。面對這稻草人時,她只覺得自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只能苦苦支撐,還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話說她這還是第一次與長天交手。她如今見識漸長,覺出這人看起來雖如同冰山般冷酷驕傲,但舉手投足間卻充斥著狂暴、兇狠和不可一世的氣勢,想來這就是深刻在他骨子里的神獸天性所致。
眼看稻草人手上的樹枝又再撩來,她手里再也無一絲氣力了,只好閉目等輸。不過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那樹枝輕輕撥開了她額前的濕發,長天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今天的練習結束。你做得很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