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迷了多久。
他終于有了模糊的意識。
他躺在地上。
全身并無繩索捆縛,體內空空,四肢發軟,想動一動手指也無力氣。
他沒有睜眼,只豎長耳朵。
熟悉的女子聲音傳入耳中:“既是醒了,何必裝模作樣。莫非以為能瞞過我?”語氣冷厲,含著嘲諷和憎惡。
就如往日對他一樣。
他心中猛地一沉。
她果然已發現了…這到底是何時的事?難道這些時日以來,不但他在演戲,她也一直在演戲?
他將心中的驚駭按捺下去,緩緩睜開眼,和目光冰冷的顧莞寧四目相對。
“我這是怎么了?為何體內沒有半分力氣?”
他面上露出些許疑惑,目中有些茫然,很快又無奈地笑了起來:“我果然不勝酒量,只三杯薄酒,便醉成了這樣。”
“阿寧,你也夠狠心的,怎么讓我躺在地上。快些扶我上床榻。”
顧莞寧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繼續笑道:“阿寧,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所以故意捉弄我來出氣?罷了,只要能令你展顏,我便在這地上睡一晚好了。”
溫柔又寵溺的笑容,和往日的蕭詡幾乎一般模樣。
顧莞寧神色未動,目光冰冷:“這兒只你我兩人,你不必再做戲。”
他略一挑眉,語氣中有些無奈:“你為何認定我是在做戲?我往日從不飲酒,今日破例喝了三杯便醉倒。這等糗事,可不能傳出去。不然,我身為天子的顏面何存?”
天子?
顧莞寧目中滿是憎惡和鄙夷:“天子之位,是我夫婿蕭詡的。你鳩占鵲巢,妄圖以蕭詡的身份茍活于世,其心惡毒,令人不齒。我顧莞寧絕不會相容!”
她果然早已察覺到他的異樣,一直虛與委蛇,然后在今日設局。
可恨他一直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演技精湛,又被美色沖昏了頭,就這么輕而易舉地中了她的圈套…
他咬牙切齒,暗恨不已。面上卻未露聲色,依舊一臉深情:“阿寧,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近來睡的不好,生了幻覺,所以口口聲聲說我不是蕭詡。你睜眼仔細看看,我不是蕭詡,還能是誰?”
顧莞寧站著他身前,居高臨下,目光冷厲,紅潤的薄唇吐出兩個字:“蕭睿!”
一個人再厲害,也無法控制身體出于本能的反應。
蕭睿兩個字鉆入耳中的剎那,他瞳孔驟然收縮,臉孔僵硬,再擠不出半絲笑意。只剩滿心駭然。
她為何這般篤定?
他到底是何處露了馬腳?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明明你已竭力扮演蕭詡,為何我還是認出了你是誰?”
顧莞寧目光明亮,明若火燭,洞悉了他心中所有的驚恐和震驚:“你一定在想自己何處露了馬腳。便是到了此刻,還妄圖用蕭詡的身份來迷惑我。”
“不自量力,可笑之極!”
他最是心高氣傲,如何禁得起這般冷嘲熱諷!
更何況,站在他身前用憎惡不屑目光看著他的人,是顧莞寧!
他裝不下去了,收起虛偽的笑容,回以同樣冷厲憎惡的目光。若是目光能殺人,顧莞寧早已死了千遍萬遍。
可惜,這終究是個奢望。
顧莞寧依舊好端端的站著,冰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臉上,未曾移開。
“你為何會在蕭詡體內?”顧莞寧冷冷問道:“蕭詡人在何處?”
他譏諷地扯了扯嘴角:“顧莞寧,你認出我是誰又能怎么樣?蕭詡的身體被我占據,他的魂魄早就去地下投胎了。你想找回他,不妨去黃泉地下,說不定能和他一同投胎。”
顧莞寧目中燃起憤怒的火焰,卻未對他動手。
他心中了然,露出自得又輕蔑的冷笑:“好一個情深義重的顧皇后!對著這張臉,根本下不了手吧!”
“不但下不了手,還要細心照顧這個病懨懨的身體。因為你心中還存著一絲奢望,或許蕭詡還有魂魄重新歸來的一天。到時候,將我的魂魄徹底湮滅,你們夫妻便能重新聚首。”
“這才是真正的癡人說夢!”
“顧莞寧,蕭詡魂魄早已消亡,永遠不會回來了!”
“要么,你殺了我,讓我和蕭詡一起魂歸九泉。否則,我便一直活在這副身體內,永不會消失。”
說完,他得意的笑了起來:“對了,我還忘了最重要的一點。蕭詡是大秦天子,需要臨朝聽政處理國事。你這個賢良的大秦皇后,總不能軟禁天子,更不能落下篡權的惡名。”
“過了今晚,你便要忍氣吞聲,繼續演戲。當著眾人的面,和我扮演一對恩愛夫妻。”
他越說越是亢奮自得,仿佛已看到了顧莞寧忍受屈辱對他折腰低頭的一幕。
腦海中忽地響起了蕭詡聲嘶力竭的呼喊。
滾?該滾的人是你。
他在心中冷笑不已。
顧莞寧冷冷地看著他:“誰說我不會?”
短短幾個字,聽得人心中生寒。
他笑不出來了,霍然看向顧莞寧:“顧莞寧,你要做什么?”
顧莞寧目光一掃,不再說話,轉身離去。
門開了,又重新關上。
關門聲,成了這一夜最后的聲音。
顧莞寧再未回來。
他一直全身無力地躺在地上。除了眼珠能動一動之外,便是想動一動手指,也極其吃力。更遑論起身離開了。
沒關系!
不用怕!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待到天亮,小貴子穆韜等人便會驚覺他這個天子被扔在皇后寢室的地上。自會扶著他回福寧殿去。
顧莞寧便是再精明厲害,也只稱霸后宮,還未至只手遮天的地步。
蕭詡是大秦天子。他一日頂著蕭詡的臉孔,便一日是蕭詡。顧莞寧能看穿他的真實身份,別人卻無可能。
這具身體,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顧莞寧不過是色厲內荏,妄圖用這等手段來折服他而已。她遲早會對他低頭,和他假鳳虛凰,做一對夫妻。
哪怕是一對彼此怨憎的假夫妻!
想通這些,他冷冷地笑了起來,倒也不再驚慌,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