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椒房殿的那一刻,蕭詡臉上的倦意一掃而空,腳步也輕快起來。
“阿寧,”蕭詡含笑上前,拉起顧莞寧的手:“你今日感覺如何?孩子沒鬧騰你吧!”
顧莞寧面色紅潤,氣色頗好,抿唇一笑道:“這個孩子定是十分乖巧。在我肚子里半點都沒鬧騰。我現在好吃好睡,半點孕吐的反應都沒有。”
這一胎比起前兩胎都要平穩的多。
蕭詡細細地看顧莞寧一眼,然后笑了起來:“養胖一些才好。”
顧莞寧抬眼看向蕭詡,敏銳地察覺出蕭詡眉宇間的陰霾:“怎么了?是不是邊關戰事又不平順了?”
蕭詡避重就輕地應道:“這倒不是。你現在只管安心養胎,其余諸事不必多慮。”
顧莞寧略略蹙眉,聲音里有了一絲不悅:“便是你不說,過兩日我一樣知曉。”
這倒也是。
邊關在打仗,任何相關的消息都會在最短的時間里傳開。顧莞寧并未刻意將手伸進朝堂,不過,消息依然十分靈通。
蕭詡無奈地笑了一笑:“罷了,我說給你聽,你別動氣。”
說完,將齊王十余年在邊軍安插內應之事說了出來。
顧莞寧的神色果然冷了下來。
說到底,此事和死去的定北侯顧湛不無關系。
年輕的顧湛太過信任自己的姐夫,并未想到齊王包藏禍心,竟利用顧湛對他的信任,做出這等事情。
此時這件事曝露出來,顧湛的聲名無疑也受了影響。
礙著帝后,朝堂之上無人敢多這個嘴。眾人私下少不得要非議顧湛幾句。便是連定北侯府,也會受些牽連。
“今日三叔在朝堂上,又有了大膽的猜測。說蕭睿必定藏身敵軍之中,指點敵軍如何攻城守城。”
已經開了頭,蕭詡索性將另一樁要緊事也說了出來:“我已經下旨去邊關,命邊軍全力搜查蕭睿下落,格殺勿論!”
顧莞寧默然片刻,才道:“不是易事!”
蕭詡目中閃過冷芒:“不管如何,非殺不可!”
這個熟悉的名字,曾是他們夫妻兩人的心頭刺。
時隔幾年,回想起蕭睿,那張冷厲的俊臉竟依然十分鮮明。仿佛被鐫刻在腦海中,平日從不提起,卻從未真正忘懷。
蕭詡很快又道:“總之,你以安胎為重。這件事交給我就行了。”
顧莞寧嗯了一聲。
每次提起蕭睿,夫妻兩人的心情總有些沉悶。兩人都不愿多提,很快扯開話題。
又過數日,神衛軍也抵達邊關。
援軍的陸續到來,令邊軍士氣大振。平西伯父子俱是驍勇善戰之人,親自領兵上陣殺敵,很快便打了一場大勝仗,奪回了一座邊城。
勝利的消息傳來,令眾人歡欣鼓舞。
可惜,好景不長。很快,吐蕃突厥也陸續有了增援,戰事激烈至極。邊關送來的戰報上的損傷數字,也極為驚人。
與此同時,邊軍虜獲了俘虜之后,不再斬殺,而是嚴刑拷問蕭睿的下落。
普通的士兵和低級將領,根本不知蕭睿這個名字。
直到一個月之后,顧柏親自領兵上陣,俘虜了吐蕃軍隊里的一員高級武將。嚴刑逼問之下,這個武將熬不過刑罰,終于吐露實情。
蕭睿確實藏身吐蕃的軍隊中。
只是,他極少在人前露面,十分低調。他無官無職。平日待在中軍帳里,充任軍師的角色。唯有數十個高級將領才知道他的存在。
而此次和突厥聯軍來襲的吐蕃主將,正是吐蕃太子。
消息傳到眾人耳中,眾人并不驚訝錯愕,反而都有“果然如此”的感覺。
蕭詡看著戰報,眼中燃起怒火。
再多的猜測,都不及這個確切的消息!
蕭睿,你怎么能這么做?!
蕭家子孫爭奪江山,成王敗寇,無需怨天尤人。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和樂陽聯手,引外敵入關,進犯大秦!
他日死后,到了地下,你有何顏面面對蕭家列祖列宗?
天子的怒意如此明顯,眾臣也不敢在此時火上澆油。
倒是顧海,因蕭睿和定北侯府頗有牽連,主動張口諫言:“蕭睿這個逆賊不愿在人前露面,一直躲在中軍之處。除非徹底打退敵軍,否則,想殺了這個逆賊,著實不易。”
“臣以為,可以雙管齊下。一邊命人刺殺蕭睿,一邊下國書給吐蕃突厥,命他們交出蕭睿。只要他們肯答應,便可以議和。”
敵軍當然不會輕易交人。尤其是吐蕃太子,既這般信任器重蕭睿,便不會輕易將他交還大秦。不過,突厥人就未必這么想了。若能帶回大筆的金銀錢糧,死傷無數的突厥人或許會萌生退意。
吐蕃突厥畢竟只是聯軍,未必全然一條心。
大秦表明態度,會給蕭睿帶來極大的壓力。或許會讓吐蕃突厥之間生出隔閡嫌隙。以后也有可乘之機。
蕭詡點頭首肯:“準顧尚書奏!”
定北侯府。
顧海回府之后,將今日朝堂之事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聽了顧海的一席話之后,氣血翻涌,額上青筋畢露:“這個混賬東西!便是奪不成江山,也不能投身敵軍,轉頭來殺大秦兵將,幫著那群不開化的蠻子來謀奪大秦江山!”
“大逆不道!便是將他千刀萬剮,也不解氣!”
眼看著太夫人面孔氣得通紅雙目冒出火星,顧海不敢大意,忙扶住太夫人的胳膊:“母親先平心靜氣,稍安勿躁!”
怎么可能平心靜氣?
怎么可能稍安勿躁?
齊王是她的女婿,樂陽郡主是她的外孫女,蕭睿更是她自小看顧著長大一直極為疼愛的外孫!
齊王一門謀逆造反,定北侯府雖未受牽連,卻也是她心頭的一塊心病。
現在蕭睿竟投身到了敵軍中,暗中為吐蕃人出謀劃策,來攻打邊城進犯大秦…自家人內戰是一回事,投敵卻是另一回事。
太夫人嘴唇發顫,面色悄然泛白,眼前一黑。
“母親!”
顧海駭然呼喊出聲,緊緊地抓住太夫人的胳膊,不讓她徹底暈厥:“來人,立刻請李大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