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是一愣。
太子妃深知徐滄性情耿直言辭無忌,唯恐他胡亂說話冒犯天顏,忙攔下話頭:“徐大夫,有什么事待會兒再說。別擾了皇上回宮。”
一眾太醫在背地里給徐滄起了個“大棒槌”的綽號。
這個徐滄,似乎生來就不會看人臉色。譬如此時,就直愣愣地說道:“草民是有事向皇上稟報。如果皇上回宮了,草民還要和誰說?”
太子妃:“…”
太子妃被懟得說不出話來。
元祐帝倒是被勾起了興趣,看向徐滄:“你有何事要向朕稟報?”
太子咳嗽一聲,有意無意地提醒徐滄一句:“徐大夫說的事,一定是和阿詡的病癥有關。”
言下之意很明顯。
和太孫病癥無關的廢話,就別說了。
徐滄應道:“是,草民要說的,確實和太孫殿下的病癥息息相關。雖然有諸位太醫在,草民也在精心為殿下診治。可殿下的身體還是一日不如一日。再這樣下去,只怕撐不到一個月…”
話還沒說完,太子妃臉色一白,身子晃了一晃。
太子離得最近,不假思索地扶住了太子妃的胳膊。太子妃這才沒當場倒下。
元祐帝的面色也陡然變了,目中射出冷厲的光芒:“大膽狂徒!竟敢肆意妄言!”
元祐帝一發怒,屋子里頓時刷刷跪了一地。就連太子和太子妃也心驚不已,也一起跪下了:“請父皇息怒!”
徐滄也跪下了,不過,他并未請罪,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忠言逆耳。草民說話確實不中聽,不過都是實情。尹院使他們也都心中有數,只是不敢直說罷了!”
屋子里一片安靜。
太子額上也冒出了冷汗。
就連他這個太子,在元祐帝面前也是唯唯諾諾,不敢直言。這個徐棒槌,怎么敢對著元祐帝這么說話?
躺在床榻上的太孫,神色倒是頗為平靜坦然,輕聲道:“皇祖父,這些話徐大夫其實私下也曾和孫兒說起過。孫兒的身體如何,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徐大夫心直口快,不善作偽,請皇祖父不要怪罪徐大夫。”
元祐帝深呼吸一口氣,將心里翻騰的怒火按捺下去,對著太孫說道:“此事朕自有主張,你好生歇著就是了。”
元祐帝面色陰沉地轉過頭來,先吩咐太子太子妃起身,然后緊緊地盯著徐滄平平無奇的臉孔:“你要和朕說的,該不會只有這些吧!”
徐滄倒是沒什么懼色,朗聲道:“是。草民一直在給太孫殿下看診,殿下的脈象一日比一日虛弱無力,草民身為大夫,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所以,草民想了一個法子,或許能讓殿下好轉起來。”
此言一出,太子妃的眼睛陡然亮了,熱切地看向徐滄,搶著問道:“徐大夫,你想了什么法子?”
太子也是精神一振。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長子年輕夭折的心理準備。不過,長子資質無雙,又深得帝心。在一眾皇孫中獨一無二。論圣眷,他這個做父親的也遠遠不及。
如果太孫的病能治好,對太子府也是極有利的事。
元祐帝的怒氣也在瞬間消失無蹤,語氣緩和了許多:“你有什么辦法,只管道來。只要能治好太孫,朕一定重重有賞。就算你想做院使,朕也會應允。”
院使執掌太醫院,是正經的四品官職。徐滄不過是一介民間大夫,元祐帝許下這等重賞,委實是罕見了。
徐滄卻皺了皺眉頭道:“草民想的法子,不敢保證能治好殿下。而且,實施起來,只怕也不太容易。”
元祐帝淡淡說道:“有朕在,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這么威武霸氣的話,也只有一朝天子有這樣的底氣說出口了。
“那草民就直言了。”徐滄張口說道:“太孫殿下的病癥,一半是因之前的風寒而起,另一半卻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來醫。若是能讓顧二小姐嫁給太孫殿下沖喜,太孫殿下如愿以償,心情一好,或許就會好轉了。”
太子妃:“…”
太子:“…”
元祐帝:“…”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躺在床榻上的太孫已經神色激動地張口了:“不行!此事萬萬不行!皇祖父,孫兒這副病軀,不知能茍延殘喘幾日,怎么能讓阿寧為我沖喜!若是我不能好轉,豈不是害了阿寧!不行!我絕不同意!”
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太孫連著咳了幾聲,一張蒼白的俊臉咳得通紅。
小貴子嚇得撲上前,忙為太孫拍打后背。
太子妃也撲到床榻前,焦急不已地問道:“阿詡,你現在感覺如何?”
元祐帝也轉過頭來:“阿詡,你先別激動。”
太孫急促地呼吸幾聲,起伏不定的胸膛總算稍稍平復,聲音依舊虛弱低沉,卻透著決然:“皇祖父,徐大夫說的這個辦法,絕不可行!”
“沖喜一事,不過是民間陋習。誰也不知是否真的有用。萬一沒用,阿寧剛嫁過來就成了寡婦,她這一輩子就都毀了!”
“再者,睿堂弟之前在椒房殿里的所作所為,已經傷了阿寧的清名。說起來,是我們蕭家兒郎對不起她。皇祖父心有顧慮,不便再賜婚。阿寧聰慧明事理,心中雖然失落,也不會生出怨懟。孫兒也是一樣。”
“想來,這也是孫兒命中無福。所以陰錯陽差,錯過了阿寧。”
“既是如此,不妨就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孫兒能活多久,都是上天注定的事。決不能因此拖累了阿寧!更不能連累得皇祖父背上不光彩的名聲。”
太孫說著,情緒又激動起來,滿臉異樣的潮紅。
徐滄見狀,立刻皺了眉頭:“殿下身體不佳,萬萬不可如此激動,更不宜大喜大怒,否則會傷了身體。”
元祐帝也道:“徐大夫說的是。阿詡,你先平心靜氣。這只是徐大夫的提議,朕還沒應下。”
太孫深呼吸幾口氣,神色慎重地重申自己的心意:“沖喜的事,孫兒絕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