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朝廷的慣例,到了臘月二十三送灶的這一日,朝中諸事就停了下來。各官署也開始給官員們放假,一直到來年的元宵正日,假日才結束。
當然了,假日對官員們來說,并不清閑。要給上司拜年走禮,要和同僚好友走動,宴請喝酒應酬都是少不了的。
剛放假,顧海就去崔府了。
顧謹行心里惦記著此行結果,頗有些忐忑難安,一整個上午頻頻走神。直到夫子板著臉訓斥幾句,顧謹行才逼著自己平心靜氣收斂心神。
太夫人心里也惦記著,不過,她頗有城府,并未流露出來。
顧莞寧陪著太夫人閑話,只字未提。
坐在一旁的吳氏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忍不住:“三弟去了已經有半日了,怎么還沒回來?”
太夫人皺了皺眉:“瞧瞧你,這點事就沉不住氣了。老三今日去崔家拜會,崔侍郎少不得要留他吃了午飯再回來。若是說話投機,到晚上才回來也是難免的。”
吳氏霍然開朗。
是啊!
如果顧海早早就回來了,說明崔家心中惱怒,不愿再結親。若是還有轉圜的余地,崔家肯定會挽留顧海不讓回來。
吳氏立刻笑道:“是是是,是我太心急了。三弟晚上回來才好。”
太夫人:“…”
太夫人嘴角抽了抽,和顧莞寧對視一眼,目中流露出忍耐。
就在此時,大管家顧松走了進來。
侯府內宅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小廝自是都歸吳氏掌管。
家丁侍衛,由家將首領顧柏統領。顧松專門負責和各府交道來往,侯府名下所有的鋪子掌柜田莊管事,也都由顧松掌管。
顧松做了二十年的侯府管家,在太夫人面前頗有臉面,在侯府下人中也很有威信。不夸張地說,顧松說一句話,比吳氏還要管用的多。
“小的見過太夫人。”顧松恭敬地行禮:“見過夫人二小姐。”
太夫人對這個忠心能干的大管家也格外溫和寬容:“不必多禮,平身說話吧!”
到了年底,顧松也是最忙碌的時候。府外的事,吳氏不過是張張口,真正跑腿辦差的都是顧松。也虧得顧松精明能干,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啟稟太夫人,小的今日去齊王府和太子府送年禮,聽聞太孫殿下病了。”顧松一邊稟報,一邊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顧莞寧一眼。
顧莞寧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明知道太孫會病上這么一場,她也早有心理準備。可當這一天真的來了,心里卻格外不是滋味。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起一張虛弱蒼白的臉孔,還有那雙被病痛折磨得黯淡無光的眼眸。
心里倏忽一慟。
太夫人也皺起了眉頭:“太孫殿下怎么忽然又病了?”
之前不久太孫才病過一場,竟又生病了。這身體,用康健來形容也太勉強了!
吳氏心里也在嘀咕著,都說太孫體弱多病,果然是真的。萬一太孫是個短命鬼,顧莞寧嫁到太子府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不過,這種念頭在心里想想也就罷了,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顧松答道:“太孫殿下到底是因何生病,小的也不清楚。不過,聽太子府的門房馬管事說來,太孫這回似乎病的不輕。太子妃無心過問府中瑣事,將一切都交給了于側妃打理。只一心一意地照顧太孫的身體。”
太夫人心中一凜。
太子好美色,舉朝皆知。
太子妃不得太子歡心,也不是什么秘密。
好在有太孫在,太子妃的位置才算穩妥。太子雖偏寵于側妃,倒也沒薄待過太子妃。太子府里的一應事務,一直都由太子妃掌管。
沒了丈夫寵愛的女人,對內宅的權利無疑會看得更重抓得更緊。現在太子妃竟連這些都顧不上了,由此也可推知,太孫病得委實不輕。
吳氏有意討好太夫人,忙說道:“之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既是知道太孫殿下病了,還是備一份厚禮登門探望才是。”
定北侯府和太子府雖不親近,這點情面還是有的。
更何況,太孫一直戀慕顧莞寧,如無意外,顧莞寧是要嫁到太子府的。太孫這一病,定北侯府總不能沒點表示。
太夫人立刻點頭:“好。你立刻就讓人去準備,我那里還有兩支百年人參,也一并帶上。”
送兩支百年人參做探病的禮物,也顯得顏面好看些。
吳氏忙應下了。
至于探病的人選,也得斟酌一二。
顧海今日不在府中,吳氏身為女眷,去探望太孫又不合適。
太夫人略一思忖便道:“讓行哥兒去一回吧!行哥兒過了年也十七了,這個年紀,也該學著外事走動了。”
吳氏精神一振,忙笑著說道:“婆婆考慮得周全,我這就打發人叫謹行過來。”
顧謹行很快就來了。
太夫人話語簡潔地將事情道來:“…你下午去太子府一趟,探望太孫殿下。殿下肯見你,當然最好。若是探病的人太多,無暇見你,你也多等上一兩個時辰,顯示誠心。”
“多謝祖母指點,”顧謹行拱手道:“孫兒記下了。”
孝順聽話,也是顧謹行的一大優點。
太夫人目中流露出滿意之色。
就在此時,顧莞寧忽地張口說話了:“祖母,我隨大哥一起去。”
太夫人一怔,意味深長的問道:“寧姐兒,你真的要去探病?”
顧謹行代表的是定北侯府,登門探望是應有之義。
顧莞寧去探病,意義可就大不一樣了!
她自己也該清楚,這一去太子府,日后便只剩下嫁給太孫一途了。
顧謹行和吳氏顯然也都猜到了什么,彼此對視一眼,然后一起看向顧莞寧。
顧莞寧抬頭,迎上太夫人深深的目光:“是,我要去太子府探望太孫殿下。”
“你想好了?”太夫人淡淡問道。
顧莞寧嗯了一聲。
太夫人并未多說,只點了點頭:“好,下午你隨行哥兒一起去吧!”
之后,顧莞寧一言未發,眉頭一直微微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