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手中筷子上原本夾著塊金絲卷,聽到馮喬的話后動作一僵,那金絲卷“啪嗒”一聲落在盤子里。
“怎么了?”馮喬看她。
盡歡連忙回神,避開了她的眼睛重新將金絲卷夾了回來,狀似無意道:“那姐姐覺得柳相成會去找誰?”
馮喬輕笑:“這我怎么能知道,如果我真知道幫他的是誰,爹爹他們早就將他抓回來了,不過就算柳相成真能找到外援也不必擔心,這朝中的事情向來都是詭譎,爹爹他們行事一直謹慎,跟朝中那些人往來之事也無人知曉。”
“我們在動柳家之時早就防備著會有今日,所以先前所有事情都推給了襄王,讓他頂在前面自己并沒有露面,所以除非是有身邊的人出賣我們,否則絕對不會有事的。”
盡歡握著筷子時指節泛白,碗中澄黃誘人的金絲卷卻難以下咽。
她緊緊咬著嘴唇,眼中滿是掙扎之色,握著那筷子的力道幾乎要將其折斷開來。
馮喬好像沒看出她的不對,見她沒有動筷,神情有些詫異道:“盡歡,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嗎?”
盡歡搖搖頭:“沒有。”
“那快些吃吧,省的待會兒涼了,你腸胃一直都不大好,吃了涼的又得不舒服。”
馮喬笑著將身前的菜夾了一些到盡歡碗中,又替她拿著小碗盛了些四喜丸子,等替她弄好之后,馮喬才自己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跟旁邊的玲玥吩咐,讓她晚間替盡歡多加一床被褥,再讓廚房替她準備些小點心,免得她夜里會餓。
盡歡聽著馮喬聲音輕淺的將她的事情事無巨細的交代下去,握著筷子的手越發用力,沉默的低著頭將碗里的金絲卷塞進嘴里。
里面的豆沙落進嘴里,又苦又澀。
夜里郭聆思過來了一趟,和馮喬說著京中這段時間的趣事,盡歡趴在桌前有些走神。
等到過了亥時,郭聆思才困倦的回去準備休息,而馮喬則是陪著盡歡一起回了她的房間,準備入睡前,馮喬替盡歡點了拾遺香,淡淡的藥香氣息在屋中飄蕩開來。
馮喬嗅著那淡淡的香味,蓋上香爐蓋子后對著盡歡說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睡吧。”
“姐姐。”
馮喬剛起身,袖子就被盡歡拉住,她扭頭:“怎么了?”
盡歡望著她遲疑著沒說話。
馮喬不由坐回床邊,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說道:“怎么看著傻呆呆的,是不是白天太累了不舒服了,我讓玲玥進來給你瞧瞧?”
“不是。”
盡歡連忙拉著她的手,阻了她叫玲玥的動作,然后低聲道:“我就是想和姐姐說說話。”
“這么晚了,明日再說不行嗎?”
“不想明天,姐姐陪陪我。”
盡歡拉著她的袖子不撒手。
馮喬見狀嘆口氣有些無奈道:“怎么還是這么像個孩子。”
盡歡見她妥協,咧嘴笑了笑,整個人朝著里面滾了滾,空出了外床的位置。
馮喬失笑,見她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只好脫掉了鞋襪躺在了盡歡身邊。
“這么大了還怕一個人睡嗎?”
馮喬感覺到盡歡靠在她身旁,忍不住輕笑道,“我記得你剛進府那會兒,因為做了噩夢連著好幾天夜里都睡不著覺,那時候我還陪著你睡了一個多月,那時候你睡覺的姿勢特別差,從來就沒有好好躺著的時候,每天早上起來都趴在我身上,好幾次都壓得我喘不過氣。”
盡歡聽著馮喬說起以前的事情,大眼也忍不住彎了彎:“才怪呢,姐姐睡覺搶被子,我覺得我趴在你身上肯定是為了反抗暴行。”
馮喬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你就胡扯,也不知道是誰把被子裹在身上,撅著屁股趴著睡覺時跟只小烏龜似的。”
老底被掀,盡歡頓時滿是羞恥,實在她睡覺的姿勢的確是不雅觀。
或許是沒有安全感,所以她總喜歡抱著被子,整個人趴著蜷成一團。
盡歡聽著馮喬的“嘲笑”,不依的伸著手來撓馮喬。
馮喬連忙出手攔著,順帶著還去撓她,兩人直接在床上滾/作一團。
許久后,兩人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就那么并肩平躺在枕頭上,兩人手腳都有些發軟,眼底還殘留著剛才笑鬧時留存的笑意和落出的淚花,盡歡望著床頂突然開口。
“姐姐,你說如果熹兒還在,她跟你會不會也是這樣?”
馮喬低聲道:“不會。”
“為什么。”
“我們有仇,既放不下,又怎會這般親密。”
“那我呢。”
“你是盡歡,所以可以。”
床上一片沉默,床前的燭火燃燒的陰影,讓整個房間里都變得有些昏暗。
“姐姐。”
“嗯?”
“我想起來了。”
“嗯。”
“我說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以前的事情了,馮熹,哥哥,爹娘,還有那場大火。”
“我知道。”
盡歡在說話時身體僵硬,連聲音都緊繃著一條弦,仿佛隨時都會斷裂開來。
聽著馮喬淡淡的語氣,聽著她毫無驚訝的說著她知道的時候,那根弦倏然斷了,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盡歡側身看著旁邊的馮喬,靜默了許久才緩緩道:“姐姐永遠都是這么聰明。”
馮喬望著床頂:“不是我聰明,是你本來就沒有想過要瞞著我。”
“你我朝夕相處了三年,你雖年幼,可心思卻遠比尋常人還要細膩縝密,否則就算有我的話,徐忠也不會那么容易接納你,甚至帶著你四處奔波,讓你接管他手中的一部分生意。”
“你明知道你的武功是楚修所教,若是那兩個衙差活著回去,定然會留下柳相成被救的線索,可你依舊只傷了他們,若非意外,那兩個衙差定會將你出現過的事情說出來。”
“還有柳相成,你如果真的想要通風報信,大可選在我們動手之前,又何必等柳家落敗之后,而且以我對你的信任,你完全有機會放柳相成出城,而不是將他帶進那幾處宅子里留下線索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