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喬將茶斟入杯中:“陛下親賜的婚事,由不得我拒絕。”
“當真是無法拒絕嗎?”
蕭閔遠聞言微瞇著眼看她,仿佛要看進她心底:“這事情的起因全在陳家,若非是陳皇后先讓人在宮中盛傳馮大人要替你擇婿選親,且所看重之人皆是京中權貴之后,并且那些人都與朝中皇子有關,父皇也不會突然替你指婚。”
“如若你當真不想嫁的話,我想你和馮大人應該是有辦法回絕的,只要你們能將此事跟陳皇后牽連上,并且讓父皇以為廖楚修與陳家早已聯手,想要借你入府逼迫馮大人妥協,那父皇定會收回成命,絕不會這么眼睜睜的看著馮大人將軟肋投于他人之手,以后處處受人鉗制。”
馮喬聽著蕭閔遠的話手中微頓,便直接將茶遞給了他:“王爺說的的確是辦法,可我們若如此做了,便是徹底與大皇子和陳家翻臉,且還會和鎮遠侯府為敵。”
蕭閔遠并沒有接茶:“我想馮大人為了你,怕是肯跟天下人為敵,正如當初你和我。更何況濟云寺中柳慧如之事,你們不是早就與大皇子他們撕破臉了嗎?”
馮喬見他不接茶水,便直接將水收回來放在自己身前,然后坐回了桌前淡聲道:“王爺怕是誤會了,柳家的事情,我只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何來的撕破臉一說?”
“至于賜婚之事…”
馮喬輕抿了口茶水,任由那帶著幾分凌冽之感的茶香沿著喉嚨而下之后,才淡淡道:“這一次我和爹爹的確能想辦法回絕了此事,可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以我爹爹在朝中的地位,我的婚事根本就由不了自己,鎮遠侯雖然跟爹爹有些嫌隙,可相交于隨便指給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或者是毫無家世心高氣短的寒門才子,鎮遠侯無疑已經是很好的人選了。”
“逃過了這一次,下一次未必能比得上他,總不能每一次陛下賜婚,爹爹都想盡辦法的毀了,那以陛下的多疑,怕是要不了兩次,就會懷疑我爹爹對他存有疑心,屆時王爺覺得,我和爹爹會有什么下場?”
蕭閔遠聞言眼中露出些暗沉:“可以你之才,你當真愿意屈居后宅方寸之地?”
馮喬有些奇怪的看著蕭閔遠:“王爺覺得,我不居于后宅,又能去往何地,難不成以我一女子之身,還能走上朝堂?”
“有何不可?”
蕭閔遠擲地有聲:“若我為皇,朝中定有你一席之地。”
馮喬聞言微怔,這怔愣不像是之前裝出來的,而是切切實實的因為蕭閔遠突如其來的話而怔住,她沒想到蕭閔遠會說出這種話來,而且神色間還是那般認真。
馮喬微側著頭看了他片刻,輕笑出聲:“王爺為了達到目的,可真舍得下本錢。”
女子為官,并非是沒有,先朝還未被大燕取代之前,就有裕太后垂簾聽政,更有女相立于朝堂。
馮喬以前曾經看過先朝的一些雜記,曾在上面看過那些女子叱咤朝堂攪弄風云的英姿,她的確是覺得那些女子活的精彩,也覺得那種生活聽之便讓人熱血沸騰,可是對于她自己來說,她卻是絲毫都不向往那種生活。
上一世,她雖然困于四方樓內,可也算是知曉天下之事,也能借四方樓之力攪弄風云,她早就已經體會過那種每日都陷于陰謀算計的生活,更過夠了時時與人謀算的日子。
若非是環境所逼,她寧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過問,只安心的過自己的悠閑日子。
蕭閔遠聞言臉色一沉:“我說的是真的,馮喬,你的心計手段,才智胸懷,都不是普通婦人該有的,你也是有野心之人,我不相信你真的肯心甘情愿的居于后宅,做那相夫教子之事。”
馮喬聽著蕭閔遠的話忍不住失笑。
她不知道蕭閔遠是怎么看出來她有野心的,但是她的確是沒有興趣去做他口中所謂的“國士之人”。
不僅僅是因為她不愿,更因為她很明白自己,她私心太重,在意的從來都是自己該在意之人,為了私心更可以越界。
她這種人若入朝堂,若是一生無憂不遇大難也就罷了,說不得還能做幾日青天大老爺,可若是有朝一日遇到天下與身邊之人必須抉擇之時,怕是十之八九都會偏了私心成為佞臣。
“你笑什么?”蕭閔遠沉聲道。
“沒什么,我只是覺得王爺太過高看我了。”
馮喬笑著說完,見蕭閔遠還想要開口說話,她忍不住笑道:“而且王爺怕是忘了,太祖皇帝當年改朝換代建立大燕之時,立下的第一條圣訓便是,外眷女子不得入朝為官,否則視作妖佞,誅九族。”
“后宮嬪妃不得干政,若皇帝縱容后妃禍亂朝綱,可由輔政大臣并皇室族老廢之。”
她重新倒了杯茶遞給蕭閔遠:“太祖皇帝雖然已經不在,可他立下的規矩卻是鐵則,就連陛下都不會輕易冒犯。王爺如今還只是王爺,若叫人知道你存了這般心思,別說是皇位了,單是不敬太祖爺這一條,就足以讓王爺翻不了身。”
“王爺若是登基之后,想要改規矩倒還可以,可沒有登基之前,還是莫要說這話了,否則被旁人聽了去,害人害己。”
蕭閔遠聽著馮喬的話頓時噎住,看了馮喬一會兒,直接端著那茶就一口倒進了嘴里,隨即卻是燙的險些噴了出來。
他臉上發僵的將茶杯蹲在桌上,被對面少女驚訝看著時,做不出來那等當場噴水的丟臉事情,只能強忍著燙意將嘴里的茶水生生咽了下去,然后只覺得喉嚨口被燙的生疼。
馮喬見蕭閔遠喝茶之時,正想跟他說燙嘴,可見他一口飲盡之后面不改色,頓時覺得這襄王怕是異于常人。
她拿著茶壺又替他添了一杯,蕭閔遠見狀一哆嗦。
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啞,蕭閔遠咳嗽了兩聲,好不容易才壓下了喉嚨上的不適,開口道:“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強求,人各有志,只是你今日既然愿意來見我,就該知道我的目的。”
“我以誠心示之,過往之事皆可如那枚斷玉,一筆勾銷。馮喬,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