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祖父之間,早就已有嫌隙,以父親的心計,他若真的想要離開柳家,多的是機會全身而退,可是他從來都沒有生過這個念頭,寧肯成為外人和柳氏族人眼中那個無用至極的柳三爺,也不肯背棄柳家和祖父。”
柳敏芳言語間帶著幾分悵然。
“父親他,其實是個極重感情之人,而他這次他之所以會和祖父決裂,也皆是因為我。”
因為柳弛和柳徵對她的算計,因為他們拿她當了柳家青云路上的踏腳石,因為他們一再想要拿她這個啞巴做筏子去謀算他們的榮華富貴,而祖父明知真相卻又假作不知,父親才會那般動怒,甚至與不惜與祖父決裂。
那日在柳家的事情,柳敏芳還記得很清楚。
柳申原來早早就已經在吏部拿到了調令,準備帶著她們母女外任出京,就算沒有她那之前在濟云寺里做的事情,柳申也不會再留在京中。
只是因為有了那日的事情,才有了徹底的決裂,而柳申和柳相成徹底翻臉,也全都是因為她。
柳敏芳雙手合攏緊握,低聲道:“父親一直都因為我是啞巴,而對我處處在意,而他之所以那般決絕,也是怕我在府中受欺。”
“馮喬,這世上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如你我這般,如馮大人那般不在乎宗族傳承,在乎氏族親眷。我不怕被父親知道我算計祖父他們,我只怕父親在知道我沒有啞疾,而他卻因袒護我而叛出族內,而心生愧疚。”
柳申是個傳統而有重情之人,他并非不知道這一次的事情到底是因何而起,可是他那一日依舊將事情鬧大,甚至逼著自己和柳相成決裂,不過就是因為怕她繼續留在府中,早晚會出事情。
人總要有所依托,借以安慰自己,否則原本堅定的心生出縫隙,便會任由歉疚滋生。
馮喬聽完柳敏芳的話后沉默了下來。
她能聽懂柳敏芳的意思,可是卻難以認同。
“敏芳,你有沒有想過,柳大人未必是如你所想。”
柳敏芳沉默片刻,抬頭時臉上露出抹淺笑來:“不管是不是這樣,我也不想讓父親為難,反正只是不說話而已,習慣了也沒什么不好的。”
“你瞧,若是有不喜歡的人與我說話,我大可以裝聾作啞,直接不理會就是,別人如此會落得個性情高傲難以相處的名聲,可我就不會啊,誰讓我是個啞巴呢?”
馮喬皺眉:“敏芳…”
“好了,你就別替我操心了,我自己有分寸的。”
柳敏芳不想在這事情上多言,伸手拉著馮喬的手直接問道:“對了,你婚期定的這么近,大婚時要用的東西來得及準備嗎?”
馮喬看了她片刻,心中嘆了口氣,嘴里輕聲道:“陛下讓司禮監的人幫忙操持,想來是來得及的。”
柳敏芳有些遺憾:“只可惜我和父親就要離京,不能去觀禮了。”
馮喬聞言看著她:“你們定好什么時候走了嗎?”
柳敏芳點點頭:“定好了,明日一早就走。”
“怎么這么快?”
“不快了。”柳敏芳輕笑:“吏部的調令下來之后,官員半月之內便必須離京,更何況這京中越來越亂了,柳家那邊情況不大好,我怕繼續留在京中父親到時候會心軟,所以還是早走早好。”
馮喬聞言嘆氣:“也是,既然已經出來了,早些離開也好,省得平生波折。”
兩人在外面說了會兒話后,那邊緊閉的房門就打了開來,馮蘄州和柳申從里面出來時,神色都看不出來有什么異常。
兩人走到馮喬他們身前時,柳申看了眼馮喬后說道:“前些日子的事情,我替敏芳多謝郡主。”
馮喬搖頭說道:“柳大人不必如此,我和敏芳姐姐投緣,幫她亦是幫自己,當不得這個謝字。”
柳申看了馮喬一眼,這才回頭對著馮蘄州說道:“馮大人,多謝你今日肯來見我一面,不管如何,這份人情我都記著。”
“你不必記我人情,你所言之事我也未必會答應。”馮蘄州淡聲道。
柳申聞言抿唇。
馮蘄州看著柳申淡淡道:“作為臨別之禮,我送柳大人一句話,柳家未必會如你所想,柳相成也未必會如你所愿。你既已脫身,便別再回頭,當斷不斷,受亂的只會是你自己。”
說完馮蘄州對著馮喬說道:“我在外面等你。”
馮蘄州出去之后,馮喬看了眼臉色沉凝的柳申,便直接拉著柳敏芳的手說道:“此去太許一路顛簸,你且多注意安全,到了之后記得與我通信。”
柳敏芳點點頭。
馮喬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先前曾與爹爹詢問過太許之事,知那處士族之風盛行,對外來之人更是極為排斥,你去之后莫要強行與那里的貴女夫人來往,可先添她們喜愛之物,與其交好,令其同化,待她們視你為知己,所行所做便都會替你思量,為你謀策。”
柳敏芳神色微動,而旁邊的柳申更是看著馮喬。
馮喬笑了笑便松開了柳敏芳的手,對著柳申福了福身子道:“柳大人,此去太許,祝你一路順風。”
“多謝郡主。”
馮喬起身之后,便轉身朝外走。
柳申站在院中,看著馮喬已經沒入門外的背影,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道:“也許馮蘄州說的對,柳家早已經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柳家,而父親…”
他嘆了口氣,柳相成也早就不是他幼時那個仁善寬厚之人。
柳敏芳站在柳申身旁,聽著他的低語沉默了片刻,有些擔心的看著他。
柳申見狀深吸口氣,壓下了心底那些復雜低聲道:“好了,你別擔心,我沒事的。馮蘄州剛才說的對,既然已經決定脫身,柳家的事情便跟我無關。”
“馮喬方才雖是提醒你,但是卻也提點了我,太許那邊士族林立,極為排外,我這次過去想要順利進入府衙怕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與其操心有的沒的,倒不如好好想想去了之后該怎樣才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