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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4 還未變聲的少年

  “現在就要看嗎?”

  府西羅的嗓音,與以往聽過的都不同,煙霧般沙啞輕柔。

  就好像…被某種粗糲之物劃磨過,嗓音里仍殘留著幻覺一般的,對已消逝痛楚的隱忍;又好像因為疲倦已極,對世界變得漠然而無動于衷,連聲音也不像是世間之物了。

  林三酒被霧氣一樣的聲音環抱著,看不見人,也不覺得奇怪。

  “是啊…我想看。”她回應道,“可以給我看嗎?”

  她并不是通過唇齒聲音回答的,林三酒意識到了。

  府西羅的問題,勾起了她內心深處的、單純的好奇和渴望;理智、思考、邏輯…都消失了,她想要看,因此就如實回答了——哪怕她此刻的理性思考早就退潮了,她其實想不起來自己想要看的是什么。

  要去找一找八頭德之類的問題,更是遙遠得好像幾年前做過的一個夢。

  “…嗯,”府西羅低低地說,“不會有點早嗎?”

  “早”是指什么呢?

  很奇妙,二人溝通盡管仍然是以“聲音”形式進行的,但她卻好像能夠更直接、更清晰地感知到,存在于府西羅語言之外的一切或幽微、或磅礴的情緒。

  字面上表達的內容和邏輯,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字面以外,海一樣波蕩的潮涌。

  “沒關系,是我啊,”林三酒輕聲安慰他道,“你很害怕嗎?”

  府西羅“嗯”了一聲,鼻音忽然有點重。

  他什么都沒有說,可是林三酒卻能夠像感知到自己的心情與狀態一樣,感受到了他。

  “現在已經不痛了吧?”林三酒不知不覺間,用上了對待小孩一般的語氣,說:“我會保護你的。你想要的東西,只要可以,我也會給你的。”

  若是聽在外人耳里,她的話一定非常可笑;但是她卻覺得,這就是她對府西羅此刻心情應有的回答。

  好像過了半晌,府西羅才慢慢地嘆出了一口氣。

  “…好吧,”他低聲說,似乎既懷著期盼,又忍不住恐懼,聲音幾乎快要顫抖起來了。“那么,就給你看吧。”

  直到這一刻,林三酒才忽然意識到,她不知道自己在哪。

  周圍并不存在“環境”,她腳下頭上,沒有大地,也沒有天空——只有在府西羅終于點頭的同一時間,包圍著她的虛無才在驀然之間急速退潮了,無數色彩、氣味、聲音與觸感,泄洪一樣洶涌而至;一個迅速形成的陌生空間,眨眼間就沖擊吞沒了她,將她裹進了另一層現實里。

  “…府西羅?”

  沒有回應。

  林三酒茫然地眨了眨眼,卻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眼睛。

  身旁是一張書桌,整整齊齊放滿了各種紙筆教材、參考書、五線譜…她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桌上的東西,但是并沒有一只手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里。

  低下頭,她只看見了一片泛白的木地板。

  她對眼下的感覺,并不陌生。

  當初在阿全副本里頭,她體驗屋一柳的回憶錄時,也暫時地“失去”了自己的身體。不過不同的是,那時她好像附身一樣浮在屋一柳身上,跟著他走,見他所見;現在她卻是個零散的孤魂,獨自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

  書桌靠著窗戶,外面是一個鋪著草地的后院;房間一角是張單人床,床單被子都鋪得嚴密緊實。

  墻上沒有球隊、明星或超級英雄的海報,只是空空的、干凈的白墻。一只大提琴盒子倚在角落里,書柜上擺了兩個小獎杯。生活的痕跡隨處可見:脫下來的T恤衫,隨意地被扔在一絲皺痕也沒有的床上;一套西裝學生制服,熨得平平整整,掛在衣柜門把手上。

  房間內的書,對她來說都相當陌生,似乎承載的都是另一個人類世界的內容;她想要抽一本書出來仔細看看,手卻從書架里直直地穿了過去,就好像一個真正的幽靈。

  林三酒四下看了幾分鐘,也沒看出來房間主人大概是幾歲——這是一個學生的房間,卻不是一個孩子的。

  “府西羅?”她小聲地問道,“這是你家嗎?”

  依然沒有任何回音,好像他已經消失了。

  房間門緊閉著;不過既然她的手可以穿過書架,身體應該就可以穿過房門吧?

  林三酒想了想,走到了房門口,準備試一試。不過她沒想到的是,她才剛剛抬起了“腳”,還沒伸入房門里,門就被人重重地一把推開了——她出于戰斗本能急急往后一跳,這才想起門撞不上自己。

  “去把制服換掉,”一個發型打理得精致蓬松的中年女人,沉著臉站在門口,目光盯著門的另一邊。她身材高挑,后背筆直,每個字都好像釘子一樣打在空氣里:“五分鐘之內,到大門口去等著!”

  林三酒愣愣地望著門口的女人;隨著門外墻后的一點腳步響動,她轉過了眼睛,看見了剛剛走出來的人。

  她早已有所預料,卻仍然忍不住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是年紀還小的府西羅。

  現在大概是幾歲呢?或許是十一二歲吧?

  林三酒有點判斷不出來——此時的府西羅,個頭還沒有那一個中年女性的胸口高。

  原本打理得清爽利落的頭發,好像被他自己揉亂了,柔軟蜷曲的發絲散亂在額頭上,半遮住了眉眼;那一張輪廓單薄精巧的少年臉上,已依稀能看出他成年后的容貌了。

  只是林三酒從沒有想過,那張屬于府西羅的臉上,竟會出現這樣的神情——他緊緊地將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一雙眼睛在湖澤似的水光里亮得驚人;眼下肌膚輕輕顫抖著,好像在拼命地忍耐著掉淚的沖動。

  “…我不想去。”他的聲音清亮幼嫩,還沒到變聲期的年紀。

  中年女人剛要發怒,低頭掃了他一眼;似乎是意識到了府西羅正在淚水的邊緣強忍著,她那一副與府西羅隱隱有些相似的眉眼,微不可察地柔軟了一點。

  “你沒有不去的余地,”她又提醒了一句,“五分鐘,別讓你爸更生氣了。”

  似乎處于幼年與少年之間的府西羅,死死板著一張臉,忽然將身上的學生制服外套一把拽了下來,抬手就將它用力扔進了房間地板上。

  “換完了,”他一拽身上襯衫,硬梆梆地說。

  中年女人面色一凝,好像每一寸肌膚都被冰涼的東西給緊緊地按住了。

  “今天只有十度,”她提醒道。“還有,別指望我給你熨制服。”

  “我不冷,”府西羅一眼也不肯看自己的媽媽。“制服不關你事。”

  中年女人似乎強忍怒氣失敗了,終于一推他的肩膀,喝道:“那就馬上走,冷了可不要跟我哭!”

  在母子二人離開房間的時候,林三酒也立刻拔腿跟了上去——這里應該是府西羅的記憶,記憶中的人,是不會察覺她的存在的。

  她隨著母子二人走下樓梯,就在中年女人打開了玄關門的時候,林三酒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碰了一下年幼的府西羅的肩膀。

  “我不想去,是因為我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妙。”

  林三酒驀然一驚,一時分不清自己聽見的,究竟是府西羅成年后的嗓音,還是少年時的嗓音。

  “要懲罰我逃學的話,為什么不在家里教訓我,反而要把我帶出門?”府西羅喃喃地說,“當然,我從沒想過他們會打罵我…因為我母親并不相信暴力可以教育出理想后代,會在我父親偶爾大動肝火時阻攔他。如今想來,他們也只是有缺陷,有限制的平常人而已…她卻有一個太敏感的孩子,以及一個不平常的結局。”

  太好了終于周六了,可以休息到周日晚上12點了(不見黃河心不死就是說我)!你們周末干嘛去?我要去看芭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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