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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時忘了元向西雖有身體,卻輕飄飄地沒有重量——被她突然迎頭一沖,二人腳下不穩,一起往后跌下去,摔在了地板上。
“你、你干什么?”
這一摔,把波西米亞的神智重新摔了回來。她登時像被人灑了一身毛毛蟲似的直直跳起身,嘴里直吸涼氣:“咿——!遠點、遠點!”
“你也用不著這種反應嘛,”活鬼嘴里嘟嘟囔囔地,慢騰騰爬起來:“不怕實話告訴你,你一路又是出血又是出汗的,我比你好聞多了,應該是我讓你遠點才對。”
波西米亞抬起胳膊,正要低頭湊上鼻子,猛地止住了動作。“你少說廢話,”她一擺手,“我…我只是一時有點被驚住了。剛、剛才,我在客廳沙發上好像看見了一個小孩子的影子,等我沖進去時,客廳里什么人也沒有了。”
元向西把頭發攏到耳后,臉上仍舊是那一副呆乎乎、好像不管你說什么他都會先“噢”一聲的神情。“是…是寶兒嗎?”
“你問我我問誰。”
“說不定你看照片太久,眼前重影了。”他仰起下巴,想了想。“你被那個小孩子的影子驚到了,所以…沖到了我懷里?”
波西米亞有點猜著這家伙要說什么了。
“我這么讓你有安全感嗎?”元向西綻開個笑,一叉腰:“我不愧是一家之主。”
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波西米亞使勁揉了揉太陽穴,覺得使勁吞回一肚子反諷,簡直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難的事:“…我覺得,可能是副本在影響我。”
元向西抱起胳膊,在光魚游弋著投下的晃動光影里,看起來越發鬼氣森森——但卻是個好像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作祟、職業生涯很迷茫的鬼。“你有沒有感覺自己和女主人越來越…唔,貼近了?”
“你、你怎么知道?”
他慢吞吞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紙。“之前進化者留下的,你看看吧。噢,對了,備用發電機等于一塊廢鐵了。”
現在不是節省光魚的時候了,波西米亞干脆將五條魚都叫了出來,把走廊、樓梯這一小片地方都照得亮若白晝。
一看就知道,這張紙已經在戶外經歷過一陣子風吹日曬了。墨跡雖還清楚,紙張卻開始泛黃、發了脆;貼在四角上的膠帶黏了不少灰土,盡是黑乎乎的污垢。“致后來人,”波西米亞讀了幾個字,隨著她的目光下移,聲音也越來越小。
致后來人:
今天我難得發一次善心,給你們后來的人提個醒,愛信不信啊,誰叫我現在心情好。這一間白色二層小屋是個副本,看到這兒打算繞道的人可以趕緊走了,再耽誤副本就要激活了!(對了,如果你是單身一人,最好也別進來)
我們不知道情況,誤闖進來了,結果發現這個副本很不錯…在我寫這張紙條的時候,我們都把它過了四遍了,可算是好好休養了一回,好多年沒吃過這么舒服的飯了。
言歸正傳,這是一個過家家副本,它會根據情況,調整內容和難度。
這棟房子以前住了一個五口之家,不知道什么原因,某一年突然都不在了。進了副本就得好好兒扮演這一家里的某個角色,像過家家一樣。先把副本給你安排的這一段“歷史”給弄明白,比如這一家人在這段時間里怎么樣了、發生了什么大事沒有,然后按照“歷史”把自己的這段時間演完,副本結束。
好處是,你一旦掌握訣竅,就能自己選擇副本的內容。(比如我們這段時間里,就什么破事兒也沒有,就是休養!)靠近房子的時候,要注意你嘴里說了些啥,一開始的幾句話,能決定你過家家的副本難度。一定要說好話,行動上也要注意!“今天是好日子”、“能休息了”之類的什么都行,別忘了說“農莊里好吃的多”,也別動手什么的。千萬別瞎說不該說的,不然副本內容很有可能會隨著你的話改變。留神聽房子里的動靜,要是聽見房子木板咯吱響了幾次,就說明它對你的話產生反應了,正在激活。
我們過了副本四次,每次說的都是好話,每次進入的時間段都是1973年10月之前。它不挑性別年紀,我也不知道怎么分配角色,反正一是不要獨自進來,否則你會被看不見的角色包圍著過家家;二是超過五人的小隊不要進,不管你進來幾個人,反正最多只有五個人能出去。(如果不足五個人進來,但是比那段歷史里的家庭成員數量多的話,就得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有人要扮演家畜寵物什么的)除此之外,簡直沒有危險!
波西米亞愣愣盯了這張紙一會兒,抬起頭,能吐出的只有一個字。“啊?”想了想,她組織了一下語言:“…啊?”
“這張紙上的意思是…”她丈夫的口氣好像在給智力不發達的小孩講故事一樣。
“我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波西米亞又看了一眼留言,氣不打一處來,一連串問題都沖了出口:“這一看就不像在騙人,但是為什么不把紙貼門口?這屋子里原來是可以有食物的?我們當時都說了什么,是好話嗎?你聽見木板聲了嗎?”
誰能想到她當時離烤雞就差那么一點點距離,結果走了一條錯路!
“記憶中好像聽見了幾次,只是我想不起來,在木板聲響起之前我們都說了什么。”元向西拍拍她的肩膀,“不過你放心,有你在,當時說的肯定不是好話。”
“我要離婚,”波西米亞氣沖沖走出大門,使勁把紙往搖椅靠背上一拍,搖椅頓時晃了起來,紙也松松歪歪地黏在了上頭。一個東西就該待在它該待的地方——搞不好就是上一次進副本的人隨手把紙條亂扔,才害得她吃不上飯。
她正要轉身進屋,忽然有了個主意:“你出來。”
“干什么啊?”
“把我們之前的對話再來一遍,說不定能想起來木板是什么發出響聲的。”
元向西唉聲嘆氣地走出了門,看他神色,簡直是個不得不陪女朋友逛街的沮喪男友;對著那張臉,波西米亞心一軟,放輕了兩分聲氣:“很快就好的,我保證。”
不到真正檢驗的時候,誰都想不到,原來人類記憶竟然是這么靠不住的東西。二人站在門口你一言我一語爭執半天,唯一達成的共識是彼此都覺得對方的腦子是驢糞蛋。
“不管我說了什么,你裝死人嚇我,估計就已經足夠讓副本決定不走好路了。”波西米亞覺得自己錯失了吃烤雞的機會,本來應該更生氣的,但又實在有些對他生不起氣:“你說,我們怎么判定我們進入的是哪一段時間?”
“你剛才看見的說不定就是寶兒…她看起來像幾歲大?”
“差不多像是死了幾十年那么大吧。凈問廢話,我怎么知道小孩子看起來多大。”
當元向西皺眉思考的時候,波西米亞不由想到了樓上的日記本。一想到要把它拿給他看,她就實在皮膚發燙、恨不得抱起膝蓋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才好——權衡一會兒,她不大甘愿地說:“那個…有一點我知道,我們至少不會是在寶兒一歲半之前的時間里。”
日記本是在寶兒一歲半時用完的,在找到下一本之前,她只能粗略推斷,他們過家家的時間段是在這之后。
不過,元向西顯然把她的意思給領會錯了。
“兩歲往上的小孩,對你來說就很難分辨了嗎?好像也是哦。”他抄起圓桌上的照片,看著日期計算了一下時間:“我們是1973年6月20日結婚的…寶兒是1974年12月15日出生的。那么一歲半以后,就是1976年年中了…”
波西米亞暗暗松了口氣。
“我覺得,先知道我們處在這一家歷史里的什么位置,才好推斷發生了什么事。我們應該在房子里四處找一找日歷、記事本一類的東西,”她一揮手,五條光魚四散游開了,將整個一樓都照亮了不少:“任何能錨定時間的,都行。”
“喲,”元向西雙手插進兜里,“你還知道錨定這個詞哪。”
凈在嘴巴上欺負人。波西米亞又羞又惱,唇角卻忍不住要勾起來:“你閉嘴!”
“不閉。我去客廳找找日歷什么的,要是寶兒也是鬼,我們父女倆就一起不閉嘴。”
“父女倆”這幾個字,不知怎么就像一只小手,輕輕撓了幾下波西米亞,叫她又想笑又想躲——一個激靈,她趕緊甩了甩頭。
二人將一樓分為兩半,各自檢查一半;由一條游魚在前方領路,波西米亞繞過樓梯,小心地打開了她看見的第一扇門,發現里頭是個狹窄的衛生間,一眼就把整個空間都給看完了。第二扇門是一間書房,毫無疑問很值得一看——她幾步走進去,將門徹底打開、又用門擋給攔上了,匆匆走向書桌。
桌上有個小小的日歷本,日期的格子里偶爾有一些陌生筆跡,記下了當天要做的事。波西米亞將它挑出來,沒急著看,又一個個打開了抽屜——拉到最底下的抽屜時,她發現它上了鎖。